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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禾的臉色很是蒼白,長發披散在背後,如同紙人一般僵直的站立在原地,什麼話也不說,眼睛也不眨一下。

  蘇徽嘆了口氣,沒有急於同她搭話,而是動手將殿內散開的簾帳重新束好,又將熄滅的燈燭點燃。

  嘉禾就這樣看著他,直到整座大殿重新恢復了明亮。

  董杏枝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殿內只剩下了嘉禾與他。

  「你哭過?」蘇徽仔細的打量著她的臉。

  這樣的話若是叫旁人問來,只怕會觸怒君王,可嘉禾聽見蘇徽這樣問,只是斂低了眉眼,不言不語。

  「如果沒有哭過,那最好還是哭一場。心裡難受的話不要憋著,會憋出問題。」蘇徽走到了她身邊來。

  「沒什麼好難受的。」她扭過頭去。

  蘇徽聽得出她是在嘴硬,不過他也不想拆穿她,「我去見了柳家那位死去的姑娘。我知道,你其實也想見她。」

  嘉禾的眼睫顫動,目光一瞬落到了蘇徽的身上。

  「那姑娘死得悽慘,是被其父活生生毆打致死。」蘇徽不願扯謊來隱瞞她,「可是,這並非你的錯。」

  「我在她的家中找到了她生前的詩稿與所寫的文章,這是個胸有丘壑的女子。便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也還是會選擇走出她那間狹□□仄的院落,去往能夠一展她抱負的地方。」

  嘉禾接過蘇徽遞來的紙張,一頁頁的仔細翻過,忽然發出了一聲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聲音,「可惜了、當真是可惜了。」薄薄的詩稿被她翻得嘩嘩作響,她咬著牙,想哭卻再也流不出淚來。

  其實柳玉娘的才氣不算頂尖,和席翎、杜榛等人相比起來不值一提,可她是個女人,是個被困深宅,只能由母親做老師的女人。男人總笑女子見識淺薄,說他們蠢鈍愚昧,卻不願給她們接觸廣袤天地的機會。柳玉娘如果沒有死,如果她有機會進到宮中由名儒教導,未來說不定也能光芒灼灼。

  只是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嘉禾用力攥緊了手中的詩稿,「朕很後悔,若是能早些知道她,朕一定會派人護送她進宮來,不讓她被她的父親奪去性命!可是朕又很茫然,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個如她一般的女子,朕又是否護得過來。」

  她看向嘉禾,眼神又再度回歸到了過去的茫然空洞,仿佛還是那個懵懂即位,心中充滿恐懼的女孩。這些年她手握大權,以為自己終於成了說一不二的皇帝,可是眼下發生的這件事情讓她明白了,她還是和過去一樣無能。

  「朕甚至連為她復仇都做不到!」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如同鴻雁被羽箭所射傷,從天空墜落那一刻發出的悲鳴。她疾步走到了一旁的金絲楠木書案前,將堆積在上方的奏疏一本本的展開給蘇徽看,「內閣、六部、翰林院……這些官僚們一個個的上書,來為殺害親生女兒的那個、那個孽畜求情!殺人償命,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虎毒不食子,他親手打死自己的女兒,連禽獸都不如!這些文臣們,朕的國家棟樑們,為何卻能毫不心虛的將一個個溢美之詞扣在這個兇犯頭上,就仿佛他殺死的不是無辜的女兒,而是罪大惡極的歹徒,他不應該接受處罰,反倒應該被表彰被褒揚被寫在史書上傳頌後世——」她一把撕了手中的奏疏,紙片如雪花般紛紛揚揚落下,「荒唐、何其荒唐……」

  她本人的臉色也白的像是雪,枯瘦的身軀不住的發抖,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蘇徽終於忍不住上前擁抱住了她,將她的頭顱輕輕扣在自己的肩上。

  嘉禾並沒有流淚,她只是睜著通紅的一雙眼睛,茫然的看向窗外刺目的陽光。

  「朕更加好奇的是……」她壓低了嗓音,每一個字從嗓子眼裡逼出來時,都透著一股說不上來是森寒,「朕有朝一日,會不會也成為第二個柳娘?」

  蘇徽抱緊了她,不等她話音落下,便說:「不會。」

  他答得這樣篤定堅決,反倒讓嘉禾怔愣,從那種如泥沼一般的絕望之中掙脫了出來。

  「我說我會保護你……這話未免太過托大,而且我想你也不需要我來保護。」蘇徽鬆開了她,後退了幾步之後,直視著她的眼睛,「但是,如果你真的有性命危險,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救你。」

  他們之間相隔了數百年,他知道她終究免不了一死,她在他那個時代早已成了殘破的枯骨——可是他就是不願意再一次看著她淒涼的倒下,就算要違背自己的原則,他也不願意再次承受那種痛苦,他甚至想過,實在不行就回二十三世紀,把軍部研究的那些大殺傷力的武器全部運到這個時代來,誰敢逼宮造反,就直接一炮轟過去。

  「我的確不需要誰來保護。」嘉禾這時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她看著蘇徽微微一笑,笑過之後上前半步,捧住了他的臉——這是前所未有的親密動作,她能夠感受到他的心跳,而他亦能夠感受到她的溫度,「但我很高興。」

  很高興他願意給出這樣的承諾。

  柳氏玉娘的葬禮相當盛大,遠超一般官宦人家財力所能支撐的範圍。

  京城之中士子們在為殺女的柳編修奔走請命,竭力幫他洗罪,卻也有一群人悄然站在了早死的柳氏女身後,為她掬一把同情淚。

  市井的說書人將柳玉娘的悲慘遭遇編成了故事傳唱,玉娘下葬那一日,有大批的人自發前來為她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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