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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蘇徽非但沒有開窗,反而開始動手將車內鋪設的毛皮、軟墊堵在車壁薄弱的地方。

  「敵人若真的衝鋒到了百步之內,就可以開弓射箭要了陛下您的命了。假如敵軍攜帶的不是弓.弩而是火.器,那陛下您的狀況只會更加危險。再者說了,就算您在這黑漆漆的夜晚看清了對面的服色、旗號,也不能判定他們究竟是受誰的命令。萬一是一群北戎人穿上了我夏人的衣裳,您難道就要藉此認定要殺您的是譁變的大同軍麼?」

  嘉禾輕笑:「到了這種時候,難得你頭腦還是清醒的。」

  蘇徽沒有說話,車窗封閉後車內變得昏暗,點著的燈燭在馬匹狂奔所帶來的顛簸中早已熄滅。他暗處悄悄舔了下發乾的嘴唇,沒有說話。

  其實他心裡是害怕的,但這種害怕不是怕自己會死,而是擔心嘉禾。

  真是奇了怪了,蘇徽自認為不是什麼愚忠之人——別說愚忠,他其實就連最基本的忠孝之心都沒有,待誰都是和顏悅色,待誰都是漫不經心。嘉禾是皇帝這沒錯,可皇帝在他眼中只是一份職業而已。旁人將皇帝視作天子,奉為神明,可他卻仿佛從未受過儒家三綱五常的薰陶,面見帝王時,從未有過什麼誠惶敬畏的情緒。

  他害怕嘉禾會死,但不是擔心皇帝會駕崩,而是擔心一個十多歲的年輕女孩會永遠失去歡笑喜悅的機會。

  車窗緊閉是為了安全著想,可是聽著窗外的金戈之聲,他也想要打開窗子看一眼外頭的戰局。嘉禾的譏笑聲從後頭傳來,她好像半點也不擔心自己的生死,只好奇蘇徽的反應。董杏枝則始終一言不發,只是放下了手中調香的器具,牢牢的扶住了嘉禾,以免她在車內磕傷。

  「這一場伏擊,是陛下早就預料到的麼?」蘇徽問。

  「我又不是什麼神仙,哪能未卜先知?」嘉禾這樣答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陛下,」蘇徽顧不得追究許多,轉過身鄭重的看向嘉禾,「假如您從宣府帶出來的這幾萬兵甲沒能攔住那批叛賊,您會怎麼做?」

  「等死?」她半是玩笑的說道,接著搖頭,「逃命是肯定要逃的,問題只在於該怎麼逃。不過嘛,我其實已經想到一個法子了。」

  「是什麼?」蘇徽眼中一亮。

  「史書上說,漢高祖劉邦當年被項羽追殺之際,為了活命,曾兩度將自己的親生子女從車內推下……」

  「陛下打算推我?」蘇徽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陛下的金根車,由十二匹馬架勢,一個人的重量對於它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陛下就算將我推下車去,車輛也不會跑得更快了。」

  「朕只是打個比方,不是要真的推你下去。但朕的確是打算犧牲掉你,不知你意下如何?」車外殺聲震天,車內嘉禾卻還有閒心逗弄眼前的少年。

  蘇徽問:「你打算怎麼犧牲我來逃命?」

  她說:「你我身形相仿,你又是男生女相,不如乾脆換上我的衣裳,替我死了算了。」嘉禾說的漫不經心,可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她這一要求蠻橫無禮至極,蘇徽也不得不聽從。

  她欣賞著蘇徽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的表情,原以為蘇徽會試著反抗,為自己求幾句情之類的,誰知蘇徽在聽完之後便點頭說:「那好,我們趕緊換吧。」見嘉禾愣住,他反倒催促道:「戰場瞬息萬變,刻不容緩。」

  「扮作朕的模樣,可是要做朕的替死鬼的,你就不怕死?」嘉禾往後仰了仰。

  動手解衣帶的蘇徽回答說:「倒也不一定會死,我扮作陛下您的樣子吸引住大部分的敵軍,好讓您趁機逃命,可我又不是非得傻站在原地等他們抓,我也可以跑啊。再說了,就算真被抓住了,我好歹身份也是『皇帝』,那群叛賊沒那麼容易就會殺了我的。」

  「那萬一你要是真的死了呢?」嘉禾抓住他的手腕。

  蘇徽遲疑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那就……死了唄。雖說人人平等,可是不同的人,能創造的價值畢竟還是不一樣的。按照我內心的評判標準來看,你的命比我的更重要。」

  他的反應和答案倒也不算出乎嘉禾的預料,做了五年的皇帝十三年的公主,她又不是沒有見過諂媚阿諛之人,過去在她身邊表忠心的人多不勝數,她不至於被蘇徽這樣一番言論所打動,是的,不至於。

  在嘉禾心中糾結的時候,蘇徽在專心聽著車外的動靜。忽然間他臉色一變,猛地將嘉禾撲倒。

  在位期間曾經無數次遇刺的嘉禾下意識的想要拔刀,但蘇徽並不是要刺殺她,他只是抱住了她,因劇痛而緩緩的抽氣。

  在他背後,是一大團正在滲開的鮮血。

  「陛下你這個……」烏鴉嘴。

  蘇徽疼得翻了個白眼,很想把那三個字罵出口。

  還真有叛軍殺到了百步之內,朝著皇帝的車駕開了槍。箭鏃穿不透車壁,火.器可以。

  嘉禾盯著蘇徽,記憶卻回到了兩年前,兩年前的雲微也是為了她而倒在了刺客的襲擊之下。

  「疼嗎?」她也不知道她是想要問蘇徽,還是隔著時空,去問那個再也沒有出現的人。

  「廢話——疼、嘶——」蘇徽算不上嬌氣,但也是個痛覺神經正常的普通人,在這個沒有子彈的時代,火.藥命中之後都是在血肉中直接炸開,疼得他恨不得自己乾脆直接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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