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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猶豫著沒敢回答,倒是問了嘉禾另一個問題:「姑母,你、你怎麼辦?」

  「我留在這,哪也不去。」她用一種再理所當然不過的語氣說:「乾清宮原本就屬於我,現在我回來了,就不打算走了。」

  這一刻,皇帝被姑母話語中的威嚴所震懾,下意識的鬆開了攥住她衣袖的手,後退了小半步。一時間他弄不明白比起身後那些如同豺狼的宦官,眼前的女子是不是更加危險。

  然而嘉禾的神色仍舊是溫柔的,她輕輕念一首詩,皇帝聽不懂,只知道她唇齒間低啞的詞句是: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宦官們在過去的君王面前難得的保持了良好的耐心,一個個低頭站著,森冷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背影,卻遲遲未動。

  「你們打算帶走這個孩子,對嗎?」嘉禾好像忽然才意識到身後站了許多人,回身面對著他們,「那麼我呢?你們又打算怎樣對待我?」

  「長公主。」為首的宦官朝著嘉禾行了一禮,說:「亂軍即將殺至,為了長公主的安危,還請您和我們一道離開京城。原本奴婢們還想要去萬壽宮請長公主,原來長公主就在陛下身邊,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方才我等與陛下生了些誤會,嚇著了陛下,奴先行謝罪。」

  「造訪的是我阿姊,你們不帶走我,她趕到這裡之後,會扶我重新登基,如果你們帶走我,她會在乾清宮自行稱帝。」嘉禾玩味的笑著:「你們難道都沒有留下來與她一戰的勇氣麼?」

  宦官們沉默不語,神情陰沉。

  「不過可惜,你們的願望都要落空了。」嘉禾又說。

  大地隱約震動,宦官們臉色微變,有人衝到了窗前,看見了集結在乾清宮前的錦衣衛。

  這些人曾是嘉禾最信賴的鷹犬,是這京師之中,最後一支效忠女皇的軍隊。在歷經過幾番劫難之後,此刻重新披上飛魚服,出現在乾清宮中的錦衣衛不足三百人,然而這三百人,在這樣一個時候出現在王朝的中樞,足以扭轉勝負。

  更有眼尖的宦官發現不少錦衣衛的身上都是染著血的,他們為了趕到這裡,一路上不知踐踏著多少人的屍體。血的腥氣讓人忽然想起了在端和年間,這群人是怎樣的可怕,堪稱帝都之中的惡鬼。

  只是現在,站在最前方的不再是那個眉目如畫的蛇蠍美人趙游舟,曾經喜愛文學,長於經史的弟弟站在了兄長過去的位子,他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浸透。

  這群人在來到乾清宮前,首先去了議政堂,那些正湊在一起商議應對榮靖之策的文臣們毫無防備的被他們砍下了頭顱——幾個月前,正是他們逼迫著女皇退位。

  「噗通」一聲,年少的新帝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不久前還在貪戀京師繁華的孩子徹徹底底的意識到了權力之爭的恐怖,跪下之後不停的朝著自己的姑母叩頭。

  嘉禾注視著這個無比慌張的少年,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了厭惡。她一把將這人從地上拽了起來,給了他一個耳光,「廢物!」

  第137章 、三十章

  嘉禾的那一記耳光打得極重,十六歲的少年身形已不算矮,被她打得一個踉蹌,半邊臉都紅腫了起來。

  她甚少會有這樣明顯動怒的時候,十二年的皇帝生涯,她的情緒一向是內斂的,喜怒不形於色,哪怕是在被迫禪位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還是淡淡然。

  新帝被打得怔愣在原地,不止是他,殿內其餘人也都陷入了錯愕之中,整座大殿安靜得只能聽見哆嗦得呼吸聲。

  「知道你為什麼會成為皇帝嗎?」嘉禾揉著發麻的右手,輕言細語的問。

  少年搖頭,害怕得一句話都不敢說。然而抬頭時他對上嘉禾的目光,她看向他的眼神之中滿是輕慢的嘲弄,於是屬於少年人的倔強與傲氣又一次戰勝了恐懼,他努力的揚起下巴和曾經的女皇對視,說:「因為我是太.祖皇帝的血裔。」

  「我父親的血裔就是你這幅樣子麼?」嘉禾彎了彎眼,眸中嗤笑的意味更甚。

  新帝窘迫的低下頭去。

  「史書上講究為尊者諱,文淵閣、武英殿內藏著的官修檔案中,都對我父親的過去含糊其辭,只說他本江左布衣。」說到這裡,她又看向了新帝,「我聽說你過去是徽州鄉下的農夫?你放心我不會因為你的出身便看不起你,因為過去我父親比你更為不堪。他在十四歲之前,是四處乞食為生的遊民。不知父母、籍貫,無依無靠,是天地之中無根飄絮、水間隨波之浮萍。據我父親自己回憶,他在記事之時便是流浪兒,和野狗搶吃的,在他的記憶之中從來沒有過什麼所謂的親人。」

  新帝的臉色漸漸的變得蒼白。

  「我父親在寒微之時,無人理會,後來他成了皇帝,於是理所當然的有了許許多多的人希望能夠與他攀上親緣。一大群的文士儒生費盡心思的替他尋找他的籍貫與親族,將鑽研四書五經的勁頭都拿到了考證我父家世的事情上來。他們中有人翻遍了江左各大宗族的家譜、有人親自前往淮河以南,沿著我父親當年流浪過的路線,四處尋找線索,可是他們耗費了數十年,直到長業二十年我父駕崩,都未敢確信他究竟是何方人士。當年亂世之中多得是像他這樣身份不明的孤兒,如果不是他有了萬中無一的氣運,成了一個王朝的開國皇帝,又有誰會關心他的真實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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