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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為何要殺您?」蘇徽不解的詢問。

  「許是黃泉孤寂,想要找個人來陪著吧。」杜銀釵瞥了蘇徽一眼,隨口扯了個謊言。

  她的丈夫為何要在死前下令殺她,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因為她是殺了他的兇手。

  他們做了十餘年的夫妻,同生共死了不知多少回,世上恐怕再無哪對夫婦之間的默契能比得上他們,他們對彼此的了解,也更勝過世上所有的人。

  也許她的丈夫正是在死前靠著這份默契猜出了她的心思:她想要他死。

  那位帝王在瀕死之際心裡在想什麼?是怨恨?是悲傷?是憤怒?

  總之他用最後的力氣叮囑自己的貼身宦官,他說他要他的妻子陪著他一起。

  但他又不想用太尋常的手法取杜銀釵的性命,暗殺、賜死在他心中都配不上他的妻子,何況杜銀釵那樣的女人,豈會如此簡單的就被殺死?於是他便告訴方涵寧,讓他在他的陵寢之中動手腳。

  杜銀釵死後,終歸還是要和他葬在一起的,他的陵墓也就是她的。在他死後,方涵寧可能會被奪權,但至少在他才死的那段時間,方涵寧仍然是內廷之中權勢最高的宦官,悄無聲息的買通工匠不是難事。

  方涵寧問主子最後一個問題是:娘娘應當何時下來陪您?

  那時他想了想,又輕輕搖頭,說:看上蒼如何安排吧。

  也許那位瀕死的天子直到死去的那一刻,終究還是愛她的,他保留了最後一份的仁慈,直到十二年後才將自己的妻子拖下地獄。

  杜銀釵不能將自己深藏在心底十二年的秘密說出口,她雖然馬上就要死了,自己死後會是怎樣的待遇她一點也不在乎,可她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兩個女兒。她殺死先帝的事情絕對不能泄露半句,若是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口風不嚴,她的兩個女兒都會被牽連。

  但蘇徽已經猜到了,根據史學界多年的分析,懿安皇后杜氏有極大的可能是殺死夏太.祖的兇手。剛才杜銀釵情緒失控之時一直在說「報應」,想來指的就是這個。

  「我曾聽說,太皇太后與太.祖皇帝之間的夫妻感情很好……」說到這裡蘇徽都忍不住欷歔。他畢竟還年輕,年輕人誰心裡沒一點浪漫的幻想。就算在史冊中已經讀到了許許多多不幸的故事,他有時候還是會奢望,奢望例外的出現。

  「好、是很好。我與太.祖皇帝相識於少年之際,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未來會做皇帝,那時候我也是真心的喜歡他。我在戲園子裡賣笑,見多了骯髒醜陋的男人,唯有他的眼神清澈乾淨。他是個吃不飽飯的乞丐,卻自稱是行走江湖的遊俠兒。他見我被人欺負,大言不慚的說要保護我。於是我在某個深夜收拾細軟,跟著他逃出了那間戲園子。」之前那一番劇烈的咳嗽之後,杜銀釵說話比起之前要順暢了許多。只有這些天一直照顧著她的宮人才知道,她這不是身體好轉的徵兆,而是因為服用了大量能振作精神的猛藥。至於那些藥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全看天意。

  那些往事都很久遠了,她原以為自己早該忘了,然而直到這時回憶起來,她才驚覺自己竟然還能想起數十年前,月下少年含笑的眼眸。

  天下是很亂,可金陵也不是什麼桃花源。你不如豁出去離開這裡,四處闖蕩總好過留在這裡每日受辱。

  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樣,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你做紅拂,我做李靖。

  今後會是怎樣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們兩個人攜手,總能找到一條生路的。

  當年他說過的那些話,仿佛仍在耳邊。

  在他的蠱惑下,她將手交給了他,他帶著她狂奔在夜幕之中長長的巷陌,兩個人一起合作,竟然真的從那間明面上是戲園,實際上是娼館的地方逃了出去。

  晨光之中金陵的城門打開,他們緊握著彼此的手一起沖了出去,而後倒在郊外的荒草堆上大口的喘著氣,相視而笑,心情前所未有的歡暢。後來他們有了軍隊、再後來有了土地、再再後來整個天下都成了他們的,可再沒有哪一次的歡欣,能比得過私奔成功的那一個早晨。

  如今垂垂老矣的太皇太后在恍惚之中伸出了手,唯有塵光悄然落在她的掌心。

  她並不後悔殺死了那個與她並肩的男人,也不怨恨被他殺死。無論他們對彼此懷抱著怎樣的情感,最後還是埋在一起。

  然而她就是不甘心,為什麼她不可以晚一點再死去。她喜愛這世上至高無上的權力,迷戀站在高處俯瞰眾生的快意,她想過自己總有一天會死,卻不是作為敗者死去。若她還能再多活個一兩年,她一定有辦法徹底根除那些威脅到她女兒皇位的人,端和十二年的多事之秋,她偏偏就倒下了,那些蟄伏在暗處的豺狼趁著她倒下的時候,將她的孩子從金座之上拽了下來,盤算著要如何將其撕咬粉碎,而她眼睜睜的看著,卻無能為力。

  心中郁躁不堪的杜銀釵一把抓住了蘇徽的肩膀,「哀家不管你是哪一路的人馬,是榮靖的屬下還是趙氏的暗樁,總之哀家要你救下皇帝!」

  這裡說的皇帝自然不是指乾清宮中的鄉下小子,而是曾經君臨天下十二年的周嘉禾。

  「事到如今哀家願意將手中的籌碼告訴你,你也不妨將你的底細交待清楚。事成之後,你要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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