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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徽攥住她衣袖的手一點點的鬆開,他無力的注視著她,頭一次感到了無可奈何。

  嘉禾看出了他的無力,眼神卻還是溫柔的,沒有半點責怪或是失望的意思,仿佛是一個寬和的長姊,她抬手撫摸了一下蘇徽的頭髮,說:「看你這模樣,一定還未及冠。這么小的年紀,還是個孩子呢。難為你費了這麼大的功夫來到這裡,找個機會我再送你回去吧。若心中真有建功立業的報復,就去好好讀書,以你的年紀一定是來得及的。」

  蘇徽渾身一震。

  「對了,你叫什麼?」嘉禾又問,還是那樣慈藹的口吻。

  現在的蘇徽還是「雲微」的形象,十五歲的骨架,無辜少年的模樣,可是「雲微」是存在於九年前的人,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這樣一個人,那麼現在怎麼也有二十四歲了。

  蘇徽在離開端和三年的時候,性別應該是暴露了,他不知道嘉禾在聽說真相又發現他不辭而別之後會有多憤怒,然而九年之後嘉禾注視著他,目光像是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難道是因為九年的時間太長,所以她早就把什麼「雲喬」、「雲微」都忘了?

  萬一她沒有忘記,時隔九年再看到一個和「雲微」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她會不會覺得是見了鬼?又或者,蘇徽該撒謊說自己是「雲喬」、「雲微」的弟弟?

  可是蘇徽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嘉禾的眼中看出些什麼來。

  定了定神,他說:「我叫蘇徽。」這一次他不想再取什麼馬甲名了。

  「蘇、徽。」嘉禾點頭,「《爾雅》有云:徽者,美善也。是個好名字,你的父母一定對你包含期許。你是哪裡的人?眼下為誰效命?皇位更迭之時朝局最為混亂,火中取栗的勇氣值得讚賞,可你卻也該為自己的親族考慮。」

  她的神情看起來那樣的平和自然,就好像眼前這張臉她真的全無印象。

  這一刻蘇徽忽然又想把自己曾經用過的馬甲全都找回來,直接當著嘉禾的面宣布,自己其實叫雲徽,是雲喬、雲微的弟弟,看她怎麼反應。

  「長公主。」董杏枝上前,「這人來路不明,臣從前未曾見過,長公主還是不要與他多說什麼了。」

  之前蘇徽昏迷在萬壽宮前的時候,董杏枝發現了他,卻向嘉禾提議要殺了他。因為擔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的蘇徽會連累嘉禾。

  但嘉禾卻救了他,此刻聽到董杏枝的話後,她無謂的笑笑,「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那個人是誰都不要緊。反正我也……」快要死了。

  蘇徽心中一緊。

  「他來了。」這時嘉禾忽然看向了窗外,幽幽的說道。

  蘇徽側耳,隱約聽到了風中傳來的腳步聲。

  新帝在儀仗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來到了萬壽宮。

  這位才從鄉下被接來北京的天子是個瘦小黝黑的青年,偌大的紫禁城比起他過去居住的茅屋要奢華廣袤了何止千百倍,他在狂喜之餘深深的不安,所以無論走到哪裡都一定要帶齊身邊的侍從,就好像被許許多多的人圍繞著他就不會害怕,排場足了他就有了帝王的威嚴。

  他不是第一次來萬壽宮了,嘉禾早已習慣。

  她在禪位之後不但失去了皇帝的身份,甚至連太上皇都算不上,成了所謂的「長公主」,輩分上是新帝的姑母,名分上是他的臣子。

  成王敗寇是自古以來不變的道理,失去了權勢與地位之後,她其實理應誠惶誠恐的伏跪在新帝的腳邊表露自己的忠誠,可是奴顏諂媚從來不是她之所長。自她被廢至今,新帝來了十三次,這十三次的相處之中,她沒有哪一個對這個年輕人客氣過。

  「長公主是否要去……接駕?」董杏枝是清楚嘉禾之為人及品性的,她開口詢問嘉禾這一問題,其實心中已然知曉了答案。

  「我不去。」嘉禾說:「你去吧。我到後院賞會花,雖說到了秋天百草凋殘,可總有四季常青的松柏,可供人仰望感慨。」

  蘇徽記得在夏烈宗的起居註上的確記載過,說嘉禾被廢之後,「常有倨傲不平之色」,於是烈宗「深憚之」。

  起居註上未寫明烈宗是否真的指使過下人毒殺嘉禾,可「深憚之」這三個字背後泄露出的態度,就足以說明很多的事情。

  趁著腦內的AI還在關機狀態,蘇徽飛快的對嘉禾說道:「陛下……不,長公主,新皇帝不是仁善的君子,不要挑釁他。」

  「我知道。」嘉禾輕輕一笑,還是那樣滿不在乎的口吻,「勾踐臥薪嘗膽,方有後來的報仇雪恥,再不濟效仿劉禪,樂不思蜀未必就不能換得平安壽終。所以……」她轉頭看向了董杏枝,「你得去接駕。」

  董杏枝伏跪在地,朝著嘉禾叩首一拜,「長公主說的那些大道理臣都不懂,臣只知道忠臣不事二主,新君每每來到萬壽宮羞.辱長公主,長公主卻總讓臣以禮待之,謹慎侍奉,這於臣而言實在無異於酷刑,長公主不如賜臣白綾一匹,讓臣效仿方辭遠方學士以死盡忠!」

  「你這人哪。」嘉禾嘆了口氣,「十多年了,還是這樣倔強偏執,不討喜。你死了不是為我盡忠,你該活著才是。」

  嘉禾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求生之志,可她卻希望董杏枝能夠活下去。

  「聽話,杏枝。」她說:「這是朕,給你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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