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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在場大半部分的士子都和他有著同樣的想法,因為碰上的題目過於簡單且沒有一個具體的評判標準,所以反倒慌了手腳,答卷上塗塗改改,怎麼寫都不滿意了。

  更何況今日所擬之題,大部分……都稱得上十分之爛俗。就比如說林毓寫的這篇明月,倒不是說以月亮為題有什麼不好,可問題是古往今來多少詩詞文章,皆是在借月抒懷,他林毓再怎麼有才氣,還能勝過那些流芳後世的古人麼?

  「終唐一世,科舉所考的都是詩賦。」董杏枝替屏風後的女皇開口說道:「我等女官尚可為陛下賦詩填詞,爾等文士,竟然不能寫詩麼?」

  不少士子都被董杏枝噎得無話可說,林毓輕嗤一聲,轉過頭不再理會她。倒不是他不能反駁,只是單純的覺得沒必要和一個小小的女官在御前爭執,有失體統。

  「諸位都抽到了些什麼題目,說說吧。」屏風後,女帝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不疾不徐,彷如清風。

  「草民抽動的是以『蟬』為詩。」

  「畫『萬馬奔騰』之圖。」

  「陛下,草民的卷子竟是一片空白!」

  待到殿內士子七嘴八舌答完,嘉禾方緩緩開口:「諸位在見到考題、甚至連考題都未曾得到之時,是否十分困惑、慌張?」

  一眾士子們面面相覷,皆沉默不語,顯然是被嘉禾說中了。

  「題目都是朕出的。」屏風後的女聲這樣說道:「你們所答的每一題,每一張考卷,都是朕親筆寫的。」

  甚至於哪一張試卷該送到哪一個人手中,她也都做好了安排——只不過這個她沒有說出來。

  有人聽到這句話之後是驚惶,有人是不解,少數人則是即刻就明白了天子深意。

  崑山玉上前半步,朝著屏風拜了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一個皇帝最希望自己能夠擁有怎樣的臣子?未必要有多麼聰明絕頂才華橫溢,重點是忠心,君王所吩咐的每一道命令,臣子都能毫不含糊的執行。

  換而言之,臣子在皇帝這裡不需要保留太多的思考,皇帝的意志便是他們的意志,這就夠了。這一次翰林試,是女帝親自提筆擬題,士子們不管得到了一份怎樣的考卷,按照紙上的題目全力以赴的作答便是,別的一概不需要多想,皇帝的心思更不必多猜。

  屏風後的影子又動了動,是嘉禾轉頭看向了崑山玉。

  他們算得上是熟人,因此嘉禾的目光在他這裡也稍微多停駐了片刻。

  片刻後她轉過頭去,並沒有說崑山玉的話是否正確,而是道:「這些考題,是朕對諸君的考驗——不是學識上的考驗,朕知道在場的皆是才高八斗之人,朕要是想考諸位學識,就該將明年的會試的考題挪過來,給諸位試試水。」

  女皇的語調這時輕快了些,說了不大不小的玩笑話,殿內的士子多是年輕人,聞言不由得笑了起來,笑過之後方意識到隔著屏風的皇帝和他們其實同齡,於是在心底,雙方的距離一下子悄然拉近了些許。

  「朕聽人說過,一個人眼中所見的是怎樣的天地,胸中便懷有怎樣的山河,胸中有怎樣的山河,落筆便有怎樣的風景。就譬如說一個悲天憫人之輩見到千里冰霜,會感慨天寒地凍百姓缺衣少食;謹守孝道之人首先想到的會是臥冰求鯉的典故;天真爛漫之輩說不定則會直接揮毫,詠懷雪景之美。」

  蘇徽下意識的眼睫一顫,嘉禾說的前半段話,似乎是他曾經無意識的灌輸給她的。

  那年他奉命去查張謄光,嘉禾疑心張謄光是被收買刻意陷害杜榛,但蘇徽心想,張謄光那樣心思純明的文人,是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嘉禾聽完他的解釋之後,思來想去還是不信,為了說服她,他後來就扯了這樣一堆玄乎的話來。

  那時的他不能告訴嘉禾,張謄光是未來享譽數百年的小說家,他只能對嘉禾說,他與張謄光長談,從他的談吐舉止觀其性情,此人非奸惡之徒,一個人心中想的是什麼,總會在無意中展露出來,若是覺得言語可以作偽,那便不妨去翻閱他的筆墨,文人的性情,都在紙筆上了。

  嘉禾又道:「詩賦最見一個人的學識與才氣,所學之典故、生平之閱歷、內心之感懷,都可融入詞句之中,至於為何要讓諸位以那些平平無奇的事物為題,那自是因為,越是平平無奇,越能見真章。畫作則見一人的心性,畫中所現,心中所想。而那些空白的試卷……」她笑了笑,「是考諸君的應變與勇氣了。紙上空白一片,全看諸君想寫什麼、敢寫什麼。」

  士子們聽完這番解釋後,雖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滿意,卻也都覺得無比新奇。

  能有這樣新奇主意的皇帝,看來也不是尋常的傀儡。

  殿內有士子忍不住小聲交談了起來,董杏枝按照嘉禾的意思,並未呵斥,任他們交換著心中感想。

  十四歲的林毓站在大殿中央,也不知在想著什麼,片刻後他再次開口問道。

  「陛下花了這樣多的心思愛打探我等的想法,卻不知陛下究竟想要怎樣的臣子?」

  嘉禾打出的名義是挑選陪她吟詩作畫的文人,不少人猜測她是在選夫婿,老謀深算的臣子料到了她大概是要挑選自己的心腹,伺機擺脫傀儡的身份。

  但猜測都只是猜測而已,嘉禾沒有進行任何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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