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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經陪著他們夫婦數十年,卻不懂他與杜銀釵的感情?

  鄭牧苦笑,只嘆著氣說道:「陛下,皇后娘娘終究是個女人。」

  君臣相對無言良久,後來他們又聊了一些話,但具體說了什麼皇帝記不得了,鄭牧什麼時候走的他也記不得了,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金殿之內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在與鄭牧談話之前屏退了侍從,此時殿內沒有一個宦官,自然也就沒有人來為他點亮燈燭,只有黃昏的夕陽透過窗紗斜照,殿內一半籠在陰影中,另一半如同火燒。

  「榮靖公主求見。」梁覃尖細的嗓音響起,打破了皇帝的深思。

  「讓她進來吧。」皇帝這才想起他的女兒已經在殿外等了他一個下午了。

  緊閉著的大門被推開,宦官們在打開門之後便垂首侍立兩側,榮靖公主踩著如同烈火一般的夕陽大步走進殿內。

  「拜見陛下。」她鄭重的向自己的父親行大禮。

  「你也是來為你的母親求情的?」

  「母親不需要我來求情。」榮靖一字一頓吐詞清晰,「我來找陛下,是為了替一個人申冤,也是為了替陛下揭露某人的狼子野心。」

  皇帝挑了挑眉。

  「來人。」榮靖轉頭,對守在門口的宦官吩咐道:「去將杜四抬上來。」她再度朝皇帝一拜,「女兒擅闖大牢,自知犯下重罪,懇請陛下寬恕。但還請陛下先過問杜榛的生死。」

  「他怎麼了?」

  「杜榛在牢中遭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嚴刑拷打,他們試圖威逼杜榛構陷自己的親生父親有意謀反,以此挑撥陛下與韓國公之間的君臣情誼。」

  說話間滿身是傷的杜榛被人抬了上來,他被榮靖請來名醫止住了身上的血,但看起來渾身悽慘無比,在見到皇帝之後,他大哭著向自己的姑父申冤。

  與此同時,杜皇后也命人來到了奉天殿前,求見皇帝。

  嘉禾並沒有讓蘇徽等太久。

  大概半個時辰左右,她便從昆首輔的書房內走了出來,出來時不忘將帷帽又重新戴好,遮住面容。

  看不到她的表情,於是就連蘇徽也無法她的心情,無法推斷不久前她與昆首輔都說了些什麼。

  怎麼可能不好奇那場談話的內容呢?未來的女帝和夏初的重臣,這兩人第一次正兒八經的交談絕對值得被載入史冊,再被後人分析解讀。說不定他們今日談論的內容,就會影響到今後數十年的未來走向。

  但是嘉禾不想說,蘇徽也就不願追問。

  蘇徽承認自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他習慣了和書籍打交道,反倒漸漸忘了該如何與活人說話。再加上他家世不錯,自身能力也算得上優秀,因此從小習慣了被眾星捧月,他最多能做到以禮貌客氣的態度待人,討好人卻是他所不擅長的。

  有時候他在心中糾結,自己來到夏朝皇宮搜集史料的任務到底能不能成功完成。

  他不是怕死也不是覺得辛苦,而是他很清楚,他根本不是個成功的「臥底」。直到現在他都還沒能完全適應自己奴僕的身份,每回看見嘉禾身邊其餘宦官在主子面前卑躬屈膝的姿態,他就覺得自愧不如。如果不是嘉禾性情寬容,他在這個時代或許連命都保不住。

  假如他是個處事圓滑又善於討小孩子喜歡的人,現在他就可以想辦法逗眼前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打開話匣子,然後旁敲側擊的問出嘉禾之前和昆首輔都說了些什麼。

  然而糾結了許久,蘇徽都沒能想出該怎麼開口。他甚至在想,要不就這麼算了吧。嘉禾不想說就別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麼?

  來自二十三世紀的蘇徽腦子裡牢記著隱私權的重要性,偶爾會忘記他來到夏朝就是為了探聽隱私的。

  周嘉禾不該有隱私,或者說,對於史學工作者來說,她這一生的經歷都註定要被剖析開來詳細解讀。

  「雲喬。」在蘇徽正在神遊的時候,嘉禾開口。

  「嗯?」蘇徽連忙疾走幾步,保持與嘉禾幾乎並肩的距離,同時微微垂下頭,做好聆聽她說話的準備——這已經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了。

  「我覺得我就像一隻青蛙。」身著華服頭戴珠翠的寧康公主仰望著高高的天穹,忽然喪氣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蘇徽只稍稍思考了下,就明白了嘉禾的意思。

  她是想說,自己坐井觀天,不知蒼穹浩瀚,唯見井口狹窄一方天地而已。

  每個人的世界都有不同的大小,接觸到的人與事越多,世界也就越大。對於一個自幼被養在深宮之中的女孩來說,她的世界的確很小。

  「就算是青蛙,只要離開井就好了啊。」蘇徽用一種輕快的語氣回答道。

  嘉禾愣了一下。

  對於這個時代大部分的女性來說,掙脫閨門的束縛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蘇徽知道,眼前這個姑娘會成為皇帝,她將站在最高處俯瞰天下。

  「說來容易。」嘉禾無力的輕笑,「青蛙就算離開了井,也還是那隻青蛙。」

  「人非生而知之。在井中有在井中的活法,出井也自會摸索出在井外的活法。」

  嘉禾身後其餘的內侍們悄悄交換了無奈的眼神。他們服侍的這位主子哪兒都好,就是時常會說出一些古怪的話來。而這些古怪的言論,也只有這位年輕的雲喬公公能夠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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