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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年代的人並沒有多少法治觀念,為皇家做事,也並不追求所謂的公平與真相——但這是蘇徽所不希望的。他一個歷史研究者,來到這個時代為的就是歷史真相,這件事情的走向他當然會儘量的維持原有的發展情況,但對歷史的真相,他的態度是嚴肅而端正的。

  「諸位在對那人動刑之前,先讓我去和他說幾句話。」蘇徽說道:「幾句就夠了,不會耽誤太久。」

  幾個錦衣衛面面相覷遲疑了一會,想起蘇徽雖無高品階,但似乎是寧康公主的心腹,於是也就同意了。

  錦衣衛將那說書人帶去了京城中算是頂好的醫館之中治傷,因為知道這人的性命關係到杜家的榮辱,所以刻意安排了不少人手在這看著,生怕這人死了,杜榛無法脫罪。

  蘇徽到了那裡後,請求守在門外的錦衣衛暫時撤退——這些人嚴嚴實實的堵在門口,會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而他暫時並不打算利用壓迫來逼問說書人。

  房間內採光良好,漂浮著淡淡的藥味,有紗幕垂下,隔絕了傷者,一名換藥的童子才給說書人清理完傷口,捧著藥掀起帘子走出。

  蘇徽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政治史,但他也看過科技史方面的論文,知道夏朝初年時的醫藥水平已經到了相當發達的地步。根據流傳後世的文獻資料和圖畫顯示,夏時的人十分注重醫療衛生狀況,如果不是這回他時間緊迫,他一定要將這間屋子上上下下都好好研究一遍。

  蘇徽出宮時為了不惹人注意,沒有穿上宦官衣裳,因此藥童在見到蘇徽時因為不知道這是宮內的人,笑著問他,「先生來是來問診麼?那先生可走錯地方了,大夫在大堂之上呢。」

  「不。」蘇徽微笑:「我是來探望這裡的病人的。」

  藥童並不知道他剛剛照顧過的人是什麼身份,但從這些天日日看著錦衣衛守在門前,他也猜到了病人身份不凡,而探望這位病人的蘇徽想來也不是一般人。

  意識到這點之後,藥童的步子變得踉踉蹌蹌,盆中的水都灑了不少。蘇徽好笑又無奈的搖頭,掀起帘子走了進去。

  讓他意外的是,簾帳後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中年人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態。這些天他所歷經的那些事,於旁人而言,那是驚濤駭浪,對於他來說,卻仿佛只是生命之中不甚重要的和風細雨。

  蘇徽走進來時,他正躺在榻上輕哼著小曲,從酒樓上被拋下去的時候,他斷了雙腿,肋骨折裂,方才藥童才給他來換過藥,空氣中尚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在沒有任何止痛藥的情況下,他還能在處理完傷口之後保持住平靜,這實屬難得。

  蘇徽的腳步聲驚動到了他,他睜開眼睛看了眼蘇徽,好奇的問道:「這位小友是——」

  蘇徽的模樣、氣質和打扮都看起來像極了這個時代風雅的文士,這點與屋外的錦衣衛迥然不同,因此饒是閱歷豐富的說書人,一時間也無法判斷他的身份了。

  蘇徽搬了張倚在在他身邊坐下,姿態平易近人,「我是寧康公主的人。」蘇徽開門見山,「就是那個救了你的寧康公主。」

  說書人恍然大悟,「哦,就是那個將我關在這裡不許我出去的寧康公主?」

  「公主就算不將你關在這,你也去不了哪裡。」蘇徽平心靜氣的回答他。

  說書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叫什麼?」

  「鄙人張謄光,字朝星,號雲靄居士。」這人大大方方的回答。

  蘇徽愣住,有種恨不得當場穿回二十三世紀把自己曾經的碩導抓過來的衝動——他讀碩士時的導師是研究夏朝文學史的,而張謄光正是夏朝,乃至於後世文學發展中的重要人物。

  他是當之無愧的藝術人,是民間創造的領軍者,是宋明之後偉大的小說家,後世無論是學文學的,還是學文學史的,都繞不開這樣一位大人物,研究張謄光甚至還形成了一個專門的學派。蘇徽的碩導為了張謄光嘔心瀝血了一輩子,也靠著張謄光拿了在學術界拿下了不少的榮譽,若是讓那位老人家見到了活生生的張謄光……她怕不是會血壓飆升然而直接升天。

  蘇徽還好,他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多少變化。來到夏朝這麼久了,他什麼風雲人物沒見過,想當初他見到自己的研究對象周嘉禾,也不過是激動地三個晚上沒睡著而已。他稍微有些驚訝自己的運氣,或者說嘉禾的運氣,隨隨便便救個人,那人便是未來的文豪。

  張謄光成名很晚,他早年屢次科舉落第,又經歷了喪妻之痛,最後索性離家出走,四海雲遊。他讀聖賢書的本事的確不行,寫詩作詞的水平也不過爾爾,唯一讓人驚艷的是他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和強大的敘事能力。這樣的人天生就該去寫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

  在張謄光之後,小說題材迅速發展完善,長篇類型流行開來,並且在社會上形成了風氣。反應市民喜怒哀樂的小說在一定程度上宣揚了一種開放的風氣,促進了思想的解放,從而為——咳,打住,現在不是寫論文的時候。

  蘇徽定下神來,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這個兩鬢已有白髮,衣著稍顯寒酸的男人。在張謄光這個年代可沒有正兒八經的文手,更談不上穩定高額的稿費。他從江南流浪到京城,一路上需要吃飯睡覺穿衣,來錢來的最快的,大概就是在酒樓茶館當說書先生了——這點後世史學家早已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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