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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只有兩個女兒,兩個女兒皆是杜皇后所出。

  長女榮靖公主周嘉音生於亂世風雨飄搖之下,長於顛沛流離之中,杜皇后自顧不暇哪有精力教養女兒。等到嘉禾出生時,山河已定,杜皇后也就有了精力好好撫養,再加上長女近些年來性情越發孤戾乖張,相對聽話的次女在杜皇后心目中於是越發的討喜。

  嘉禾不需要向皇后行禮,皇后直接一把握住了女兒的手,牽著她走入殿內,邊走邊與她說話,「你爹爹今日需忙碌朝政之事,恐怕是來不了了。就咱們母女三人聚在一塊好好吃個飯。對了,你阿姊也從道觀回來了,眼下還沒到,但想來也快了。」

  她說話時嗓不會如京中貴婦人那樣刻意拖長語調或是壓低聲線,她的音色天生尖銳,語速又快,於是便顯得沒那麼端莊淑雅。

  她走路是步子邁得也大,滿頭珠翠叮叮噹噹作響,嘉禾覺著這聲音好聽,餘光卻瞟見一旁站著的女官悄悄皺起了眉。

  杜皇后不拘禮節,她的出身不高,便是後來做了國母,也還是保留著過去在民間時的許多習慣。嘉禾敬愛母親,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但她偶爾也能聽到有人在背後非議杜皇后的粗野。

  然而在這宮中,還有一個比皇后更讓女官們頭疼的女人。

  駿馬嘶鳴的聲音遙遙傳來,這一聲打破了皇宮的肅穆威壓,如同是有一雙手乾脆利落的撕裂了一幅錦繡,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暢快。

  「阿姊來了。」嘉禾向來話不算多,表情也不多,遠遠的聽著那馬蹄聲,卻已不由自主的露出一個笑。

  皇宮之內禁止縱馬,敢於這樣做的,唯有身為天子嫡長女的榮靖公主。

  榮靖年長嘉禾八歲,她長於軍旅之中,學會了騎射之術,後來即便是被冊封了公主,也還是喜歡馳騁舞刀弄槍。

  不少文臣儒生嫌惡她,認為她不知禮儀不懂婦德,簡直離經叛道,不可理喻,每月彈劾榮靖的摺子幾乎就能將御案淹沒。三年前皇帝終於保不住這個女兒,在重重壓力之下,令榮靖出家修道暫避風頭,但說是出家,不過是尋一處道觀,繼續做她的公主罷了。總之三年後嘉禾再見到這個阿姊,只覺得她和記憶里神采飛揚的那個女人沒有兩樣。

  榮靖的隨從並不敢效仿榮靖一般在宮中策馬,一個個的靠著一雙腿跟在榮靖身後——若非顧惜這些人的體力,以榮靖的騎術,這馬兒本該跑得更快。

  距大殿數十步的時,榮靖穩穩的勒馬,而後她利落的從馬上跳了下來,朝著母親與妹妹大步走來。

  她一身騎裝,卻梳著坤道的髮髻,戴著玄冠,英颯與高華在她身上巧妙的糅雜。她的氣度無論在哪都是極其出挑的,如同一隻孤傲瀟灑的鶴——唯一的遺憾是,在她的左頰,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夏國帝後皆是秀麗的美人,作為他們的長女,榮靖生來就有一副好皮囊。然而在她年幼的時候,這張臉毀在了戰場上。某年聯軍主力上陣廝殺,卻忽有一支敵軍繞路前來偷襲後方,當時城內空虛,杜皇后只能倉促間帶著女兒和一眾文臣棄城逃命,在顛簸之中六歲的榮靖跌下馬去,摔破了相。

  嘉禾生下來時所見到的阿姊,就是這幅模樣,她不覺得怪異可怕,依然十分親近她。奈何在世人眼中,容顏損毀的榮靖公主終究是可怖可憐的,被憐憫或是嘲弄的目光注視久了,榮靖漸漸養成了乖戾的性情,早些年她還會小心翼翼的用紗羅遮面,後來索性將這張臉露在外頭,揚言說誰敢對她不敬,她便剜下誰的眼珠。

  「阿娘,」榮靖走來時,身上帶著凜冽清冷的草木香,「我方才看見了梁覃,他急匆匆的從奉天殿親自趕來阿娘這裡,是為了什麼事情?」

  梁覃便是方才的紅袍宦官,威懾朝野的司禮監隨堂太監。

  能讓他親自來到坤寧宮通報皇后的事情,必然是大事。

  杜皇后瞟了眼女兒,只輕聲道:「外頭風大,進殿吧。」

  榮靖小聲說:「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

  嘉禾不欲母親與阿姊鬧出矛盾來,於是走過去輕輕握住榮靖的手。

  榮靖這才低頭看了眼這個妹妹,「你長高了。」

  「嗯。」嘉禾小幅度的點頭。

  在身高這件事情上,嘉禾身邊的女官一直很苦惱。小公主也不知是像陛下還是像皇后,小小年紀,個子竄得飛快,段夫人甚至還憂心過,萬一她的公主日後長得比男人還高,那可如何是好?

  對此嘉禾倒是無所謂,現在她已經能夠和二十一歲的阿姊並肩而立,她很高興。

  「但還是個孩子。」榮靖掐了一把妹妹的臉。

  她攬住嘉禾的肩,帶著她跟在杜後身後進殿,趁著珠簾被掀起叮叮噹噹的聲音如落雨一般響起之時,她趴在嘉禾耳邊對她說:「你鄭伯伯要倒大霉咯。」

  鄭伯伯即是夏國開國第一功臣,曾經在戰場上橫掃胡虜所向披靡的齊國公鄭牧。皇帝與齊國公過去乃是生死之交,嘉禾幼時管齊國公鄭牧叫「伯父」。

  此番遭到貶黜的功勳之中就包括了鄭牧,榮靖雖身在道觀,卻已然得到了消息。便是杜後什麼也不告訴她,她也能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猜出來。

  說給嘉禾聽,純粹是她一時壞心眼,想看幼妹哭哭啼啼的傷心模樣。然而嘉禾聞言,只是淡淡一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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