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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的法師們列成一隊,正不厭其煩地對著結界丟火球術,為首的大法師正在指導他的學徒,道:「丟到一個點上,別丟偏了,你們怎麼學的魔法!」
嬌小的女戰士英姿颯爽,掄起巨斧砸向結界,而她的身後,光明神殿的牧師正在詠唱著,替她加持法術。
連牧師也背叛了神王,額上的十字架有一道深深的傷痕。
將夜想起,修曾經說過一段話。
「人類是很獨特的生物。平日裡,他們是一群烏合之眾,當災難降臨時,又會在逆境之中體現出超乎尋常的凝聚力。」
「在群體之中,他們會是高貴的聖人,也會是低劣的猛獸。」法師道:「你會看到閃光的品格,也會感到極致的憎惡,會為人性感動,也會為之憤怒,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才成為我畢生研究的謎題,也造就了這種別樣的光輝——這是神理解不了的。」
「是世界線選擇了他們,並非是我。」
將夜也曾經想過,若是二選一,神與人只有一個能存活,他到底會選擇誰?
沒有答案
刺客在無盡墟海體會過人的劣根性,為了生存可以不擇手段,卻又在神山腳下,真正意識到了這個群體的韌性。
無論高尚或是卑劣,強大抑或懦弱,這個群體的存在,就是神明也造不出的奇蹟。
若是他們能夠掌控自己,不再成為他人擺布的棋子,會創造多少傳奇,多少輝煌?
當他們的文明離開神治時代,又會迸發出怎樣的光輝?
「我大概稍稍理解了你。」刺客如霜雪一樣的眉眼,此時冷的如同冬日寒風,他從腰間抽出討逆,臉上浮現出孤注一擲的神色。
他像是在與誰對話一般,看向世界樹參差的樹影:「但是,我仍然不能認同你的決定——犧牲自己也要讓世界回歸正常的秩序,修,你也還是個神明,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可以隨意犧牲的工具!」
他雖有不甘,還是認同了他的思想,但是依舊恨得發瘋。
將夜踏出深淵之時,只懂殺戮,不通善惡是非,是修塑造了最初的他。法師告訴他星辰的規律,魔法的奧秘,歌唱過人類的英雄史詩,講過神的五次疊代,講過深淵亦有榮耀,而神界亦有墮落。
因為他的引導者是修,他才得以睜開雙眼,去看更遼闊的世界。
而非困於神山,被磨去銳氣,成為碌碌一員。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第二次新生。
深淵給了他生命,而修給了他靈魂。
他亦然有過少年意氣,有過不可一世的驕傲,也有過墜入深谷的沉淪。他在殘忍的陣痛中明白成長的意義,在流離的世事中洞明冷暖,最終還是回到了修的身邊。
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世上對他最好的主神,還是他的摯友,他的靈魂。
就是再走遍世界,也找不到他這樣一個孤獨又漂流的靈魂。他初而為他的溫柔美麗而心醉,為他的淵博智慧而俘獲,時光如砂礫褪盡,他得以剖開自己的心,驕狂的刺客才從膽怯不安之中,發現了那一絲不敢。
他不敢去褻瀆,只想讓這場夢長一點,再長一點。
可一切都是夢幻泡影。
將夜只覺得自己肋下隱隱作痛,洶湧的情感仿佛要撕裂他的身體,戰鬥的本能讓他拔出討逆,整個人化為了出鞘的利劍。
猶如霜雪蒼寒。
足以弒神的短刀,在他的手裡發出璀璨的銀光,而刺客輕輕一躍,踩著王者砍出的板斧借力一跳,便如一道流星般刺向結界的薄弱處。
噹啷一聲。
金鐵之聲響起,刀鋒竟然挑開雷電,攜著森寒的殺意凝成一點,向著法師們曾經攻擊過的那一點刺去。
神山結界震動,浮出透明的波紋。
眾人仰頭,看向那白袍翻飛的身影。
他一擊不破,身影矯健如鷹,伴隨他飛翔的鷹有著寬闊的翅膀,在他落下時飛到他的腳下,讓他借力躍起。
他已經不再隱藏自己的力量,打算硬碰硬了也要碎了結界,他的背後是洶湧的人群,前方是利用過他,也曾經給予他榮耀的地方。無人知曉他心底曾經的掙扎,也無人明白,他如今的痛徹心扉。
「那是——神?我們之中,怎麼會有神?」
「他在做什麼?」
「……在幫我們?」
將夜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沒有回答任何的疑問,只是握住手上那一簇璀璨的銀光,又如流星一般墜落,不管不顧地衝擊著結界。
電光乍起,而他卻一往無前。
前方沒有路,他就打開它。
用渾身的力量,用肉體,用靈魂。
若是前路荊棘遍野,他即使遍體鱗傷,也要往前走。
直到回到他的身邊。
他念動著龍語魔法,那是他從修那裡唯一學會的一種。
這一刻,深淵之子的血脈徹底破除了封印!
他生於混沌,長於深淵,終究化為了預言之中「司殺戮,主混亂」的存在。
地動山搖,骨龍自深淵之中聽到訊號,從深淵的入口飛出,骨翼遮天蔽日。在漸漸擴散的血色之中,鋼鐵一樣蒼冷的骨被塗抹上一層紅色,顯得格外的邪。
刺客一個唿哨,然後跳上了骨龍的頭頂。那已成為一架白骨的巨龍有著森森的利爪,在刺客伸手指向神山之時,向著神山結界猛然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