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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兩人乘車前往長安,虞朔帶領護衛們伴駕隨行。
姜雲瑤原本還想再睡一覺,但她惦記著昨晚發生的事,有心想問,卻又不知該如何提起。
她隱約記得,兄長率領的援軍在西域大獲全勝,班師回朝之後,論功行賞,並未提及那些冒險行刺敵軍首領的涼州人,更不曾料到趙晏竟然也在其中,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九死一生。
可那對趙晏來說,顯然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趙晏看她欲言又止,投來探尋的目光。
姜雲瑤略作遲疑,旁敲側擊道:「晏晏,你在安西都護府的時候,可曾見到我阿兄?」
如果趙晏和兄長碰面,以她的脾性,定會為犧牲的同伴們爭取一記功勳。
「沒有。」趙晏回答得乾脆,猜到她心中所想,「那場刺殺之後,我雖然活了下來,但也受傷不輕,我害怕自己留在西州,便再也回不去了,於是即刻出發離開,想見阿爹和阿娘最後一面。」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如同在講述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但旋即,又認真道:「那些犧牲的人,阿爹已經向陛下求得戰功及撫恤,只是用了其他理由。」
姜雲瑤便沒有再追問。
趙晏三緘其口,或許涉及軍務機密,她縱是公主也不該貿然打聽。
趙晏卻藉機道出長久以來的疑惑:「阿瑤,陛下為何會派太子殿下去西域?」
按說儲君不得隨意離京,更遑論帶兵到那麼遠的地方作戰。
雍王尚且年幼,萬一太子遭遇不測,必將引發朝野動盪。
「阿爹原本想讓叔父去,畢竟叔父是名義上的涼州大都督。」
趙晏點頭。
涼州都督府下轄涼州、甘州、肅州,並統管沙州都督府,大都督作為從二品的官銜,通常不會隨意授人,過去三年,父親負責涼州內外事務,但大都督的職位卻是由廣平王在京城遙領。
「但阿兄設法說服阿爹和叔父,讓他們同意換他去。」姜雲瑤幽幽道,「或許他想做點什麼證明自己,因為總有人說,他享有的一切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天而降。」
趙晏明白她話中之意。
姜雲琛出生時,今上已經被立為太子,先帝特地大赦天下,以慶賀皇長孫降世。
承業二十年,先帝駕崩,今上即位,他年僅六歲就做了儲君,沒有同齡兄弟奪嫡爭寵,也沒有後宮妃嬪的明槍暗箭,他幾乎是生來就擁有別人一生望塵莫及的東西。
小時候,尤其是最初認識的那幾年,她總覺得太子自視甚高、驕傲不可一世,之後細想,這樣的出身,換做旁人,指不定會養成何等飛揚跋扈的性子。
他能做到明辨是非、知書達理,文韜武略樣樣不落,已是難能可貴。
「阿爹原本的意思,是叫他坐鎮涼州,與趙將軍共同擊退天淵,奉命支援安西都護府的則另有其人。豈料阿兄先斬後奏,待他親征西域的消息傳回洛陽,阿爹再想阻止,為時已晚。」
趙晏心裡無端冒出一個念頭。
姜雲琛不願意留在涼州,是因為她在那裡嗎?
但又覺得,軍國大事豈能兒戲,他就算討厭她,也不至於幼稚到這種地步。
再說她已經出發去往西州,他從父親那裡得到消息,若想躲她,更該留在涼州才對。
算了,她在想什麼。
她在他心目中何曾有過那麼重的分量,他只是為了建功立業,她在哪裡、要去何方,從來不屬於他的考慮範圍內。
姜雲瑤笑了笑:「不過我倒沒覺得稀奇,阿兄骨子裡一直是個愛冒險的人。晏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來長安的時候,他瞞著叔父,偷偷帶我們跑去了驪山?」
趙晏撲哧一笑。
「怎麼會忘?」她想起當時,「我們一路坐馬車到了行宮,太子殿下說想去山裡看看,結果沒出半個時辰,你就走不動了,世子和明樂郡主害怕被廣平王責罰,也不敢再繼續前行,最後只有我和太子殿下深入山林——」
「還迷了路,被迫在山中過了一夜。」姜雲瑤笑著接上,「那次差點沒把叔父給嚇死,後來,我和阿兄每次問他何時再去長安,他都裝作沒聽見,跑得比誰都快。」
兩人不約而同笑出聲。
隨意閒聊了片刻,姜雲瑤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她倚著靠枕,兀自蓋好衾被:「晏晏,我有些困,先睡一會兒,到了記得喊我。」
趙晏應下,沒多久,就聽到她平穩綿長的呼吸。
車廂里歸於沉寂。
以往這個時辰,她正在練武,習慣使然,她未覺疲倦,透過紛飛的窗帷看向外面的風景。
九年前,她也是乘車走在這條路上,但卻是截然相反的方向,從長安城向驪山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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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三年,廣平王奉皇帝的命令來長安辦事,順帶捎上了幾個孩子,讓他們開開眼界。
托姜雲瑤的福,趙晏也被獲准同行,結果剛來的第一天,趁著廣平王離宮在外,姜雲琛將他們聚在一起,自告奮勇要帶他們去驪山玩。
姜雲瑤素來聽兄長的,趙晏則與含章公主寸步不離,因此都沒有異議。
廣平王世子和他妹妹明樂郡主擔心父親發現,最初原本不敢,卻被姜雲琛連哄帶騙,一同拉上了賊船……不,馬車。
姜雲琛應是早有準備,車駕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城,在臨近傍晚時抵達驪山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