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我已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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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將軍,你可沒有受傷吧?」林拾一走上前去關切地問道,上下看著楊渝,見他微微搖搖頭,似是欲言又止。

  「既然是楊將軍過來,又說是什麼客人呢?倒是見外了。」

  聽得此話,林拾一回過頭去,衝著赫煜寧揚眉,倒是有些好笑了。

  赫煜寧輕笑不語,輕輕地鬆開了手,雙手背後,望著林拾一和楊渝,神色意味深長。

  「還站在那裡做什麼。」

  正當時,卻聽得楊渝沉下聲來,帶著幾分無奈,忽然開口。

  周圍沒有任何人,林拾一有些納罕,正欲開口過問,卻忽然聽到了一個緩慢拖沓的腳步聲,成從一旁的角落之中走出來。

  那個男人走出來了,卻依舊是背對著他們站著,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方才因為一直站在角落之中,林拾一併沒有注意到。

  她鮮少聽到楊渝這樣說話,而今忽然聽得楊渝這般開口,敏銳的心中一動,猛地抬起頭來。

  光影斑駁,給眼前站著的人的飄搖紅袍鍍上了一層金光,聞言紅色最是彰顯狂傲不羈的性子,非一般的人能夠壓制,那高挑的身形和略略彎曲的背,束起的頭髮用紅纓小官緊緊扎著,腰間的玉佩奪目,聞言可是頂好頂好的和田玉。

  這一切太過熟悉,熟悉的讓人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來。

  「淮兒!」楊渝見此,側目又沉聲喝道,「男子漢大丈夫,你害怕什麼!」

  「楊淮!」不等楊渝話音落下,林拾一驚呼一聲,三兩步衝上前去,一把就扯著那人的衣擺,往前探過頭去,「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

  「別看我!」眼前人的慌忙不已,見林拾一前來,躲閃著身子。

  他聲音喑啞,蒼老粗糙得不像是從前高傲的少年,那曾經洋洋得意的聲音不復存在,再沒了少年氣。

  林拾一一窒,忽然停下了動作,將楊淮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刻意要躲著她,甚至低下頭去,掩面而不敢抬起頭來,「你就當我死了吧。」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當你死了!我一直在等著你回來!」

  林拾一聽得此話,怒上心通,一把抓住了楊淮的手腕,用盡了力氣想要將他扯開,卻沒想到不過用了三分力氣,就已經把他的手腕給拉扯開了。

  那張曾經白皙的臉上布滿了傷痕,已經變得灰黑而粗糙,緊抿著的唇角裂開,滲出了點點的血跡,一雙眼睛渾濁不已,早已沒有了顏色。

  林拾一豁然瞪大了眼,這一幕幕,宛若一根根針刺一般,刺著自己的眼睛和心頭。

  她張了張口,有些難以置信,眼神在楊淮的身上來回遊走了幾次,終於定定開了口,「你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聽到此話,楊淮身子一僵,登時紅了眼眶。

  眼前人還是眼前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性子。

  他望著她,忽然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已經完了。」

  「把臉轉過來讓我看看!」林拾一抬高了聲音,望著他懨懨而低垂喪氣的模樣,是從前不曾見過的。

  昔年策馬揚鞭的少年郎,而今姿態氣度卻宛若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一般,頹靡而消極。

  楊淮囁嚅了三兩聲,沒說出什麼來,抬起頭微微看見林拾一炯炯的眸光,似是被嚇了一跳,趕忙別過頭去,抿著嘴一言不發,無力的雙手緩緩抬起,緊緊握著林拾一的手腕,用了幾分力氣,卻還是無法將她的手挪開,只得側過頭去,望著楊渝。

  楊渝長嘆一口氣,對上弟弟的眼神,眸光凝滯他那雙傷痕累累的手上,微微搖搖頭,「淮兒。」

  話音剛落,卻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最終還是低下頭去,沒有望向楊淮乞求的眸光,「我知道你惦記著林姑娘。」

  「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楊淮想是被刺了一刀一般,驚聲怒道,眼底露出幾分痛惜,「我本就不能再見人了!」

  楊淮而今如此畏畏縮縮的模樣,林拾一默然了片刻,心痛不已,用著只能讓二人聽得見的話語,緩聲道,「你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嗎?闊別已久再見,你就要以這樣的態度來見我,或是你根本不想見我。」

  楊淮猛地抬起頭來,張了張口,終歸還是著了急,「你我二人同京城一別後,百來個日日夜夜,我都不曾忘記你,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倒不如讓我就此消失在京城,去那深山老林中孤獨終老來得好。」

  「回不去就不要回去,你可知道你爹娘,你的哥哥有多擔心你嗎,當初城破,聽聞你不見了蹤影,你可知我心中又有多少擔憂?」

  林拾一微微加重了語氣,反手握緊楊淮的手,低下頭去,才發覺那手臂上都是累累的傷痕和迂曲的瘢痕,如若巨蟒一般的纏繞在手臂上,尤為滲人。

  楊淮朗眉悉數,雜亂無章,眉骨之下的雙眼眸中黯然無光,見林拾一望著自己的傷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猛地將手縮回去,緘默了許久,抬起頭來望著身後的二人,上前同赫煜寧作揖。

  「聞言此番能夠回來,多是因為王爺,這一條命,終究還是欠給王爺了。」

  他從前鮮少能說出這般謙遜的話語,更何況還是一直對著有幾分敵意的赫煜寧,而今竟如此開口,大抵是心態已經變了許多。

  赫煜寧淡淡地掃過他身上的傷痕,眸光流轉,輕描淡寫道,「征戰多是如此,能夠歸來,已是萬幸,旁的不用多說什麼了。」

  「正是啊,你現在回來了, 往後我們還能上梨園,還能逛大街, 還能游花船,這些事情,不都是早先我們約定好一同去做的嗎?」

  聽得此話,林拾一趕忙接上話頭說道,走至楊淮身邊,撫著他有些彎曲的腰背,「你可知道你能回來,我心中有多高興?」

  楊淮默然片刻,緩緩勾起嘴角,上下望著林拾一如今這番模樣,眼底終於恢復了幾分光彩,卻又頗為無奈道,「只怕是你如今的身份,到底也不能同我一同出去了。」

  「我說可以就是可以,何須旁人說一二?」

  林拾一揚眉,不假思索道,一瞬間隱隱感覺背後一擊冷光飛過來,脊背一冷,故作不知道的模樣。

  楊淮輕笑,還想開口,卻忽然捂著口鼻猛烈地咳嗽起來,那喑啞的嗓音大抵就是如此而來。

  「時候不早了,先回去吧,大夫該過來了。」楊渝走上前去,扶起楊淮,蹲下,身將他背起來,朝著外頭告辭而去。

  林拾一看著二人離開了王府的大門絕塵而去,心情卻久久無法平息。

  唏噓了許久,依靠在門前的槐樹下,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你很喜歡上梨園,逛大街,游花船。」

  身側的人不知陪著她站了多久,雙手環抱著,正站在偌大的水缸前,看著上頭漂浮的小巧荷葉,花頭枯萎落下,只剩一個光禿禿的杆子。

  林拾一嘻嘻一笑,就知道他是有些吃味,走上前摟著他的手臂蹭了蹭,嬌嗔道,「楊淮如今頹靡不振的樣子,我自然是要安慰他,你可知道比起身上的傷口,心病才是最難醫治的。」

  赫煜寧勾起嘴角,將身邊人手臂,上下看了看,思慮良久,「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一味良藥,還是錯藥?」

  「我好歹可是行渡舟的關門弟子,你這樣說,可算是小看了我!」林拾一聽得此話,很是不服,氣鼓鼓地瞪著眼。

  二人說笑走入王府之中,瞥眼看去,兩側水缸里都是紅藕殘荷,林拾一忽然之間又長嘆一聲,感慨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委實沒想到楊淮成了這個模樣……說來你們之所以沒有馬上班師回朝,就是因為去找他了?」

  「那日前將軍子自相殘殺的時候,他逃了出來,落下山崖,後被河水沖入了原州,正巧被砍柴的樵夫發現。」

  「真是老天有眼,萬幸如此。」林拾一聽到此,不由得感慨一聲,驚得捂著心口,如同感同身受一般,回想起西域邊境的那一場戰,在血流成河的戰場落下山崖,到底有多可怖。

  「當時路過原州,楊渝在街市遇上同他容貌身形極為相似之人,本想著離開隊伍獨自尋找,我下了軍令狀讓士兵入山尋找多日,才找到了那個地方。」赫煜寧回想起來,那等深山老林的地方,如若不是那士兵人數頗多,也怕是找個月余都找不到地方。

  大抵就是天意。

  「罷了,既然是如此,我也就不同你生氣了。」林拾一鬆了一口氣,心中釋然,繼而抬起頭來,對上赫煜寧隱匿著幾分狡黠的眸光,似乎是還要繼續算著游花船的舊帳,趕忙扯開了話題。

  「你可知道不沒有收到你回來的消息, 我心中又有多著急,輾轉年免,如今臉色憔悴,人比黃花瘦,實在可憐啊!」不等他開口,林拾一又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可憐兮兮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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