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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權也不例外。

  所以孫權每場有什麼事情,寧願通過曹昂來問,都不想面對淳于陽。

  劉協還是平靜的,道:「他不是離開長安才生了歪心思,只是在長安的時候收斂了。你還不知道步氏之事吧?」於是便將孫權拋下在家鄉的青梅竹馬,迎娶江東長公主之事說了。

  「吳地這些人,當真可惡!」淳于陽開啟了地圖炮攻擊。

  「卻也不能這麼說。」劉協攔了一攔,目光也落在石凳古琴上,又沉默下來。

  淳于陽道:「只要陛下您下令,咱們整個天下都打下來了,害怕他吳地不成?臣就不信真箇吳地會是鐵板一塊!咱們各個擊破,三年之內,必能平定。」見皇帝不應,又對曹昂道:「子脩兄,你倒是也說句話啊!」

  曹昂自從皇帝說了周瑜用意之後,便一直眉頭緊皺,他清楚這水有多深,此時沉穩道:「吳地與旁的地方不同,有山水之險,易守難攻;又氣候與中原不同,朝廷的兵馬來此征戰,怕是要水土不服的。」

  淳于陽聽他並不贊同自己的意思,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也就是這二年磨礪出來了,才沒有徑直反駁。

  曹昂給淳于陽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又道:「況且臣觀那周瑜行事,端部是有勇無謀之輩。他既然敢對陛下提出此事,恐怕是已有萬全之策。且他行事機密,此前咱們竟是不知這消息。臣以為暫且拖他一拖,待查明情況,再做定奪。與此同時,吳地諸人既然有此不臣之心,陛下不宜久留吳郡,不如就此返程——現成的理由也有,日前長安來信,說是長公主殿下病了。」

  此處這位長公主殿下,就是皇帝的親姐姐劉清了。

  「皇姐病了?」劉協問道:「可是疫病?」

  「似乎是偶感風寒,殿下已閉居於長樂宮中,不見外面的人了。」曹昂從袖中取出奏章,奉給皇帝。

  劉協接過來,匆匆掃了兩眼,見醫工寫的症狀語焉不詳,但應當不是要緊的病,便又將那奏章遞還給曹昂,道:「叫皇姐多加保重,宮中補藥隨她取用。」

  淳于陽見兩人都心平氣和,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問道:「難道陛下準備答應周瑜所請?」

  劉協無奈道:「子柏你且坐下來。」

  於是淳于陽和曹昂都在皇帝對面坐了。

  劉協復又望向湖上春雨,輕聲道:「朕方才在想,周瑜等人是怎麼看待朕的,吳地又是怎麼看待朕的。你們怎麼想?」

  「陛下十年平定天下,就算周瑜再狂妄,也要承認陛下是一代雄主。」淳于陽誠心誠意道:「至於吳地怎麼看待陛下,那又是什麼意思?您是皇帝,那就是他們的君王。」

  劉協輕輕搖頭,道:「秦為何能一統六國?漢為何能取代秦朝,使天下服膺?」他解釋道:「都是因為四個字,流血、犧牲。」

  劉協站起身來,走到亭邊,伸臂出去,接了一手涼意,悠悠道:「當初漢高祖得天下,手下跟著他的將士死傷無數。是這些願意追隨漢高祖的將士們的鮮血,才使得天下膺服。朕的確是十年平定了天下,但吳地民眾卻未必視朕為他們的君王。譬如當初弘農王妃的父親就是會稽郡守,為亂賊所殺,那時候,朝廷在哪裡?後來戰亂,各方纏鬥,周瑜與孫策在吳地平定六郡的時候,朝廷又在哪裡?朝廷不曾出兵,不曾出糧,僅僅是給了孫策一個『吳侯』的稱號。所謂的朝廷,在吳地,早就是名存實亡了。既然朝廷不曾為吳地流血犧牲過,現下周瑜站出來,糾集眾勢力,要求自治,也是合情合理。」

  流血犧牲,帶來了執政的正義性。

  而當周瑜與孫策帶著將士在吳地流血犧牲的時候,朝廷正縮在西北長安,忙於應付接二連三的叛亂,無力支援東南。

  皇帝這番話一出,淳于陽與曹昂都沉默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劉協便問淳于陽,道:「昨日劫掠朱家鹽車的山匪,張昭要如何處置?」

  淳于陽道:「張昭令底下人克制些,也沒有要動兵剿匪的意思。臣看他們是想等陛下您走了之後,再計較,並不想此時生事。若是引得朝廷插手,不是壞了他們大計?」

  他最後還是沒忍住諷刺吳地諸人。

  「你去告訴張昭,叫他從容做事,該剿匪就剿匪,若要等朕走,且還有的等呢。」劉協淡笑道:「吳郡看過了,朕還要去看看會稽郡,看看丹陽……」

  淳于陽也不能改變皇帝的決定,只得領命退下去傳話。

  亭中只剩了皇帝與曹昂君臣二人。

  曹昂輕緩開口,蹙眉道:「臣有一事不解。」

  劉協隨手撥弄著古琴,隨意道:「何事?」

  「陛下何以如此輕視『天子』這名號?」

  劉協微微一愣,撫琴的手頓住,扭臉看向曹昂,見他蒼白面孔上滿是認真之色。

  「陛下既為天子,天下自當膺服。」曹昂輕緩道,這番話他顯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思慮多時了,只是今日才忍耐不得,說出口來。

  在劉協看來,君權神授,是統治階級的戲碼。他並不信這個東西。

  但是在曹昂看來,不管是日常中的相處,還是那一夜積濟水舟中皇帝的剖白,乃至於今日皇帝的「流血犧牲」論,都讓曹昂感到一種帶著驚恐的疑惑——皇帝看上去,仿佛根本不在意「天子」所代表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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