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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比他想像中年輕太多!因他做驛丞這一年來,也能看到朝廷公文,政令深沉周詳,似出自長者之手。

  在面聖之前,秦仲從未想過隨州之外的世界,但今日面聖之後,他忽然生出一股念想,自己也是來不及了,兒子大約也有些晚了,倒是孫子如今方三歲,聰穎可愛,若是從此時開始培養,讓孫子讀書識字,說不得十數年後,孫子能有這個造化,到長安去,跟隨曹大人,在陛下跟前兒做事呢!

  想到這裡,秦仲黑紅的臉上放出光來!

  在離開南陽郡的乘輿上,劉協翻著長安來的奏章,對曹昂道:「沒什麼新鮮的,長安那些老傢伙勸朕改元呢。」

  已是建安四年末,數日之後就是建安五年,朝廷收復了天下,從十年前十三洲割據到如今,皇帝不啻於重新打造了一個帝國。新朝既然建立,改元也是題中應有義之意。尚書令楊彪等人已經提議很久了,只是皇帝一直覺得這些形式並不緊要,未曾提上日程罷了。

  曹昂道:「朝中老大人們心是好的,只是法子還是過去那一套。」

  朝中老臣與劉協等人的重點不同,他們年輕時候「上應天道」那一套實踐中還是有力的,又講究名正言順,與如今仲長統這種大聲疾呼「人道為本,天道為末」的狂生認知就不同。

  漢朝至今已綿延四百多年,其實在光武帝的時候,就仿佛是老樹發了新枝,看似復甦了,生命力已經薄弱。而如今劉協光復天下,就是那已經老去的新枝上又發了一條更細嫩的新枝,既需要大刀闊斧的改革,否則不能夠延續,又不能直接下猛藥,否則立時就死給你看。所以其中的力度手段,非妙到巔毫不能安然施展。

  「子脩竟會因為那驛丞秦仲擔憂嗎?」劉協並不在意長安奏請改元之事,反倒是想起驛館中的經歷感到有些好笑,此時在路上,看書久了也是眼睛痛,便細細解釋道:「子脩大約是為朕那夜在濟水舟中說過的話,而感到憂心吧?」

  如果皇帝的本意是實現真正的大同世界,那麼如秦仲這等的官吏糾集、再起如汝南袁氏一般的大族勢力,便是與皇帝的初心背道而馳了。曹昂很不願意自己走在與皇帝背道而馳的路上,但是他悲哀的發現,凡是手中有權力的人,身邊必然會有勢力聚集,最終並非本意得出現剝削壓迫普通民眾的情況。而至少到目前為止,曹昂還沒有找到解決之法。

  劉協微笑道:「誠如子脩你在驛館中所言,人們講求『償報』也是本性。」

  漢代的察舉制之所以最後淪為笑柄,就是因為人有「知恩圖報」的心,今日你舉薦了我的孫子,來日我也會舉薦你的兒子,這是一種不用言明的契約,之所以能流傳正是因為參與的人們都遵守了「契約」,而且知道對方也會遵守。

  而一旦聚攏成勢力之後,排除異己,鞏固自己勢力,剝削下層,也是人的本性。

  但這些劉協並不擔憂。

  「朕既然敢動祖宗制度,便是因為朕有能力改變人的這些本性。」劉協悠悠道:「朕會讓世人意識到,只有加入更廣大的群體,並為之奮鬥努力,還能真正實現自我的完善。局部的道德存在是可以取代人□□獨立性的……」這是屬於政治哲學的一部分,便如馬克思在《社會契約論》中的論述一般,確立制度的人,要使個體從整體中獲得自己的生命與存在。

  這說的就深了。

  劉協垂眸,低聲道:「朕只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能讓理論與這個時代相適應,這也是他不回長安,四處巡遊的原因之一——並不只是為了撫平不定。

  改變人的本性!

  這是多麼難以想像的能力。

  然而此刻曹昂聽來,卻絲毫不會懷疑皇帝。他只是凝望著自己追隨的君主,希望能藉由他的目光傳達忠誠之心。

  皇帝車駕從荊州襄陽城出發,東行進入豫州南陽郡,經隨州後,要再次穿過荊州的地界,才能抵達吳郡。

  而吳侯孫權早已急不可耐,給如今的荊州持節都督馮玉去信後,便領兵兩千搶入荊州,於信陽迎到了皇帝車駕。與吳侯孫權一同前來接駕的,還有他的夫人江東長公主伏壽。

  伏壽已然有孕,只喜訊尚未傳開,是來的路上診出來的。

  孫權知道後,曾經勸伏壽回吳郡安胎。但伏壽堅持要來接駕。

  孫權一來是強不過她,二來是有妻子在身邊、面聖之時更從容些,便與妻子一同來了信陽。

  此時孫權的長兄孫策已死,只留下一個襁褓中的兒子孫紹與三個稚齡的女兒。

  雖然有朝廷扶植,又有周瑜等人輔佐,孫權也封了吳侯,接管了吳地,但終究有些勉強,其中辛苦,不是言語所能道出的。

  一見皇帝,孫權就滾下淚來。

  當初離開長安的時候,孫權還只有十八歲,如今已近二十歲。離開時還是少年模樣,現在已確乎是青年人了,原本眉宇間跳脫飛揚的神采不知去向,多了幾分沉斂與鬱郁。

  這兩年對於孫權來說,不容易。

  倒是伏壽還端得住,肅容行了大禮,道:「臣江東長公主伏壽,見過陛下。」雖然她名義上是封了長公主,但這終究與劉清的身份不同,因此見了皇帝,還是自稱臣子。

  「快扶長公主起身。」劉協在見面前一刻,也已經被告知了伏壽懷有身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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