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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奴明日隨朕同去。」劉協笑得有些感慨,「自玉奴離開長安,似這般日日相伴,都極難得了。」

  馮玉抬頭望向坐在上首的皇帝,也有無限感慨,心裡清楚皇帝是不可能久留在荊州的,不過十天半月又將離開,而他此時還要留在荊州穩定形勢,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說不得都回不得皇帝身邊。從今往後,如少年時一般,日日相伴的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了。

  這些都是在他執意要離開長安南下時,未曾想到的。

  次日,在馮玉、曹丕陪同下,由淳于陽領兵隱秘保護,劉協往襄陽南城郊而去,轉入鄉間小路後,雖是白日,但也見戶戶門扉緊閉,可見動亂之下劉表之死的陰影還會完全褪去;車到半途,只有一戶不同,見門前聚了許多本地的村民,那一戶門高牆厚,也與普通農戶不同,仿佛是個富戶。

  劉協本意也是要了解荊州的風土人情,因此下車,步行至於門前,示意馮玉探問。

  馮玉在荊州一年,已是會說當地方言,與門前這些村民交流起來,竟是沒有障礙。

  一時問明白了,馮玉解釋道:「這一戶乃是『巫』家,家主人能與已經死去的人溝通。所以村民家中有人故去,或是夢見了逝者,都會來這裡請求幫忙。」

  「請求幫忙?」淳于陽在旁,聽到這裡不知是譏諷還是詢問。

  馮玉道:「有人夢見逝者,比如說亡故的父母,擔心父母過得不好,就來問巫家解決之法。」

  劉協自來是不信這些的,但見這戶戶門扉緊閉的鄉間,這一戶卻聚集了幾十人在門前,也許是因為今日左慈之事,他興起了探究之心,便站著沒動,也等在人群里。

  他們四人可是太扎眼了。

  等候的村民一面掛心著自己的事,一面悄悄打量這些人,只是不敢上前搭話。

  馮玉便又問此前問過的那村婦。

  那村婦是陪著婆母前來的,此時那婆母斜靠在樹上,似是有些力氣不支,垂著眼皮想著心事,對外界的一切並不怎麼回應。那村婦則要健碩些,鄉間也沒有男女大防這些瞎講究,見馮玉問,便也熱心回答。

  一來二去,馮玉便問清楚了,又一一講給劉協。

  「裡頭的巫家會『請』來不同的亡人,說到是哪一家什麼特徵的,外面這些等著的若對上了,就進門去,借著巫家跟逝者交流。」馮玉也真是善於與人打交道,短短時間內已經了解了身邊這一對村婦與婆母的情況,「這倆乃是村東頭的,那個年輕的是年老的兒媳婦。家裡兒子服役去了,父親原本好好的,兩年前忽然就偏癱了,雖然如此,那婆婆用心照料,算著四十歲的人,總也還有十年好活。誰知道半月前,那父親下床摔了一跤,竟然就去了。這婆婆日也哭,夜也哭,眼淚也流幹了,前幾天忽然說夢見死去的丈夫了,說是擔心丈夫在地下過得不好,於是要兒媳陪著來問一問巫家。」

  那村婦大約也知道馮玉是在轉述他們的情況,開口用鄉音道:「哎喲喲,這日子可怎麼過?丈夫丈夫,出去了,服役了,當兵了,人如今都不知道在哪裡了。公公癱了,又摔了一跤死了。現在婆母眼看著要哭瞎眼睛,我下面還有兩個小孩子,家裡的田地也沒人耕種了,眼看著交不出租子來,只能把地賣了……」

  劉協雖然不能完全聽明白她的話語,但是從她悲苦的眼神與滄桑的神色中,總也能懂得這是在訴說她生活的不幸。他看到年輕女人臂彎上挎著一隻發黃的小竹籃,裡面用一塊掉色的紅布蓋著些什麼,角落裡露出一點雞蛋的模樣來,只淺淺的一層,大約不過八九個雞蛋,她像是對待身家性命一般一直用另一隻手護著。這大約是等會兒要給巫家的報酬。

  說話間,就聽裡面有人喊了句什麼,大約是說哪家的人;就見外面等著的人里有兩三人一邊哭著一邊喊著跑進門去。

  門內哭聲大作,又漸漸低下去,片刻之後,那兩三人又互相攙扶著,擦著哭過後紅紅的眼睛,離開這裡沿著小路遠遠去了。

  馮玉不時將他聽到的內容,轉成官話講給劉協聽,「樹下那一家是家裡有個十三的男孩落水死了,家裡要給他做一樁冥婚,來找這巫家勘合。門邊那一家是已經來過一次了,據說死去的父親在地下過得比原來好了些,再來是問問現在如何了……」

  在他的講述中,這個不足千人的村莊裡,民眾生活中的悲苦一點一點在他們四人面前展開。

  生老病死,誰都逃不過。

  可是在這些人身上,好像格外沉重悲苦。

  此時門內又喊了,就見那挎著忌憚的村婦攙扶著婆母,一面高聲應著,一面往裡走去。

  劉協抬腿跟上。

  曹昂與馮玉微微一愣,也跟上去;淳于陽是始終跟在皇帝身側,半步不落。

  裡面巫家的幫手見了一愣,用半官話問道:「你們是做什麼的?」因為是明顯的外鄉人,臉面上又是從未經過勞作的,衣飾整潔,怎麼看都不該是出現在這鄉間的人。

  馮玉上前,從袖中摸出幾粒碎銀子,低聲用鄉音道:「外頭來的客人,沒見過這巫家的本事,來瞧瞧稀奇。」

  那幫手接了銀子,也不敢招惹他們,更不敢趕他們出去了,只低聲道:「那你們別說話,安靜看,不要驚擾了巫家。」

  就見院中那巫家從一棵大樹下一瘸一拐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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