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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暖春時節,聞蝶谷本就是四季如春之境,處處濃蔭匝地,花香襲人,彩蝶蹁躚,又加之葉初塵院內闊朗,不過二三侍衛與三五略有些姿色的侍女,院內花圃一色的白花,不分品種只重顏色,嬌白濃綠相襯,看著實是清涼滿目。惟正對著廂房窗戶之處栽種著一棵桃樹,高約有一丈左右,現下正開的粉芳菲菲,灼灼其華,雲蒸霞蔚錦簇非凡。

  葉初塵一身白色錦衫端坐在桃樹之下,袖口領口難得金色雲紋疊繡,修長食指與中指之間正夾著一隻玉色的小杯,與手指渾然一色。有陳釀的芳香味道正慢慢散開,勾出了謝描描腹中酒蟲,她深深嗅了兩下,贊道:「谷主今日好精神,這桃樹之下飲酒,可是個風雅之事,和著花香,這酒香也格外的濃一些,可否賞屬下一杯來解解饞?」

  關斐深恨這丫頭懵懂,眼睜睜讓他看著往坑裡跳,又不能伸出手來拉她一把,委實憋氣,瓮聲瓮氣罵道:「謝描描你個酒鬼,小心喝醉了被人賣了——」被葉初塵泠泠眼風掃過,幾乎將舌頭咬掉,生生將下文咽下。

  謝描描猶自不覺,耳邊聽得葉初塵淺笑道:「今日天氣好,這些桃花開的極艷,我窖中陳釀堆得太多,正要找個人收拾掉一些,想著描描的酒量不錯。」簡直心花怒放,如奉綸音,三步並作兩步,坐定在葉初塵對面,見得桌上尚有兩隻小杯,佳釀滿杯,也不客氣,端起一杯來一飲而盡,連連贊道:「好酒!好酒!谷主忒會藏私,往日都捨不得拿出來!」

  葉初塵懶懶一笑:「今日是個大日子……」

  關斐苦著臉也坐了下來,飲了另一杯,聞得謝描描含含糊糊問道:「今日是什麼大日子?」葉初塵只漫不經心道:「今日是個喝酒的大日子,來來來,滿上——」

  關斐只覺這杯中酒皆化作了穿腸利劍,苦不堪言。

  ——今日,正是葉初塵生母祭日。

  那一年,葉初塵八歲,其母生病久矣,從來鬱鬱寡歡,那些日子臥病在床,谷主葉西池每日總會去姬無鳳從前的院子裡坐坐。其母臨去之際,也盼著丈夫能從姬無鳳的院內走出來,多陪她一會,多看她一眼,卻是不能夠。

  葉母閉眼之時,年僅八歲的葉初塵就守在她身邊,父親近在咫尺卻也遠在天涯,他就在舊日情人的院內緬思。

  關斐,是從五歲之時便隨侍葉初塵左右。

  他再飲一杯酒,見得這位自己從幼年之時就跟著的主子正言笑晏晏的勸酒,面上瞧來不見一絲心傷之色,仿佛面前的女子正是自己心愛的人兒,然而只有他能明白,他那誠摯的笑意之下掩藏著怎樣的寒涼之色,令人心驚。那懵懂的女子面上一派讚賞垂涎之色,其實都不用人勸,一杯接一杯的飲了下去。桌上四色配菜渾如樹上桃花,只不過是擺設一般,無人下箸。

  忽爾暖風乍起,吹落一樹芳菲,有桃葉飄然而下,落在那毫無機心的女子杯中,她低頭去看之時,面有欣喜,大笑道:「這東西可是好東西,美容養顏!」說著連同杯中桃瓣一口盡飲。

  紛紛瓣瓣而下,有落在那白衣男子發上肩上的桃葉,更襯得其人容顏如玉,丰姿雋永,更有一瓣奇異的粘在他唇上,許是他剛剛飲了酒,唇邊潤濕,那桃瓣遇酒便滯,居然止了下墜之勢,沾落在了他唇瓣之上,似粉蝶獨棲,命運難測。

  那無知女子已有三分醉意,尤指著葉初塵唇邊那瓣桃花,大笑道:「好顏色!」也不知贊的是人是花?

  白衣男子伸出粉色舌尖輕攬,那瓣桃花便在他森森如玉的牙齒之下碎成了桃漬,想來滿腔芬芳,關斐瞧來卻只余心驚!

  芳菲盡,酒意沉。

  春意鬧

  ˇ春意鬧ˇ

  一大早,窗外鶯啼雀鳴,吵到了床上沉沉睡著的一雙人兒。床帷雖是綃白輕紗垂幔,卻也隱約可見帷內凌亂之景,正是一雙並頭交頸而眠的年輕男女。

  只聽得女子模糊不耐的咕噥聲:「吵死了……」惹來男子輕淺一笑。床上女子半夢半醒之際被這乍起的男子笑聲給猛然嚇得清醒,緊閉著的杏核雙目大睜,櫻唇之間瞬時逸出的高昂慘叫驚得門外一眾侍衛婢子面面相窺,內中一名吊而郎當的少年伸了個懶腰,斂下唇邊一抹苦笑,慢慢吞吞向著院外而去,房門口靜靜侍立了一夜的婢子頓了又頓,方欲言又止道:「關侍衛,你去哪裡?」

  關斐靜靜回頭,往日吊兒郎當的神色早已斂去,耳邊傳來房內的怒斥責罵之聲,往常怯懦如鼠的謝描描一夜之間盡得其母姬無鳳親傳,悍婦本色盡顯,口不擇言:「葉初塵你個無恥之徒……禽獸……」

  他緩緩對著面色極是黯然的婢子道:「聶姑娘,谷主他……」瞧見聶微蘭眸中搖搖欲墜的淚滴,終究長嘆一聲,掉頭而去。

  房間裡面的吵鬧聲正如火如荼。

  不提房內謝描描初醒那一番驚駭的光景,床上與之裸裎相對的男子笑得心滿意足,絲毫不在乎她的拳打腳踢與惡意辱罵,房外一干侍衛尷尬無語之境地,門口魂斷神傷的一干侍婢,且說流言飛速,不過一刻鐘光景,謝大小姐昨晚夜宿谷主房內,便足以教谷中任何一人目瞪口呆。

  醒過神的首先是謝描描的父母。兩位昨夜本來各自忐忑了一夜,暖陽初起便迎來這驚天大霹靂,幾乎被劈的暈頭轉向。謝無涯向來穩如山嶽,也在自家院子裡無意識的兜了幾個圈子才想起來,昨晚一夜未歸的女兒難道現下還在谷主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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