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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便有人忙忙地掀開門帘闖進來,幾乎像是跌進來的一般,還要跪拜參見。
郁瑤哪等得及,搶著道:「不必行禮,快來替你們將軍診脈。」
軍醫應了一聲,連忙跪到床邊,將手搭到季涼的手腕上。
整座帳子裡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全都盯在她那隻手上。
這軍醫顯然也緊張得發抖,慎而又慎地診了半晌,才鬆開手來,抹了一把汗,道:「回稟陛下,將軍方才上馬迎敵,驚了胎氣,才會如此。如今恐有滑胎之兆,小人……」
她咬了咬牙,一副視死如歸狀,「請陛下恕罪,小人是軍醫,本不擅長診男子懷胎之事。事到如今,小人只能開一些湯藥,寄望於能夠保住,但成功與否,小人實在不敢擔保,還請陛下心中有所準備。」
郁瑤都快被氣笑了,但見她講話還算老實,也不好發作她,只能重重嘆道:「誰說要你保胎兒了?胎兒有什麼要緊?」
「啊……啊?」軍醫立刻呆在原地,連同身旁眾人,也呆若木雞。
「朕說,讓你保大人!務必保證季將軍無虞,胎兒掉了就掉了,算得了什麼?」
「是是,小人明白了,這就去……」
「不行。」幾近虛脫的季涼忽然開口,手上雖無力,卻仍一把抓住郁瑤,「不行,孩子要保住,一定要……」
郁瑤心裡忍不住罵,什麼時候了,和她來這一套,但她是萬萬不敢說季涼半句的,即便他此刻虛弱到只是輕輕沾了沾她的衣角,她都不需要用力,就能輕易甩開他,她卻仍是小心地摟著他,不敢輕慢半分。
不敢教訓季涼,她便只能向軍醫瞪眼,「聽朕的,保大人,要是傷了季將軍的身子,朕拿你是問!」
「哎,哎……」軍醫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答應,心中叫苦不迭。
這陛下也真是忙中生亂,外行指揮內行了,這胎兒才幾個月大,哪有什麼保大還是保小的選擇,若是保得住,便是父子無恙,若是果然滑胎,那父親也免不了要傷了身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罷了。
但她顯然不會傻到與陛下較真,只能幹脆利落答應:「小人一定盡全力,這就去開方子煎藥。」
她退下了,郁瑤才覺得一顆心跳得快要炸開了,掌心裡滿是汗水。
她讓軍中的將士們都去清掃戰場,各自休整,吩咐下人們去備了熱水等事物,也去歇息,只留自己陪著季涼,抱著他不曾放鬆片刻。
「阿瑤,」季涼眼中似有淚光,極難得地現出幾分脆弱來,也不知是疼得還是怕得,望著她的眼睛低聲道,「對不起……」
郁瑤面對他,心裡五味雜陳,想要生氣,卻也發作不出來,最終只是摸了摸他的臉,「你對誰不起?你要嚇死我了,自己的身子,自己沒有數嗎?」
季涼垂著眼帘,不發一言。
她明明氣得不行,卻又忍不住擔心自己話說得重了,畢竟他剛才上陣迎敵,此刻疼成這樣,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該再拿話傷他。
更何況,她其實心裡是清楚的——他所作所為,為的是大周,是她這個無能的妻主。
但凡她能有將可用,甚或只要她能親自上陣,又何須他身懷六甲去拿自己冒險?難道他心裡不明白嗎?
在這個女子為尊的世界裡,她並沒有能夠保護他。
她心疼得連呼吸都快滯住了,忍著眼淚,抱著他柔聲道:「阿涼,是我不對,我不是要說你。你一定不能有事,孩子有沒有都不要緊,但你得好好的,聽見了嗎?」
「不行。」季涼卻分外執拗,甚至聲音頭一次流露出了哽咽,他抓著郁瑤的手,直直地盯著她,「這是我們的孩子,第一個孩子。」
他方才上陣迎敵時,滿心只想著自己是大周的將軍,此刻才忽然生出了一些懊悔。他已經二十三了,若是此番滑胎傷了身子,不知以後還能不能有孩子,他和郁瑤的孩子。
郁瑤見狀,只能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輕輕吻著他的臉,「好,好,那你和孩子都會平安無事,好不好?有我在,別怕。」
第70章 你會恨我嗎
外面下著大雪, 營帳里足足地燃著炭火,若是不講究,無視那些煙氣滯悶的話, 倒也稱得上一句溫暖如春。
郁瑤坐在床邊,向季涼遞過去一個沙棘果,「要不要嘗嘗?這個酸, 吃了或許會好受些。」
季涼這一胎反應很大,那日裡好不容易脫險,暫時保住了孩子, 臥床靜養,反胃乏力卻變本加厲地來了, 這些天裡吃什麼都吐, 眼看著下巴都瘦尖了。
軍中飲食粗糙, 郁瑤除了借了灶頭,變著法地給他做些吃的, 就只能拜託軍中將士指點,在附近尋這些合孕夫口味的東西。
西域不比京城, 沒有橘子一類的水果,連酸甜蜜餞都沒有,最後還是尋到了這些野果子, 前些時候當地人採下來收在窖里的,郁瑤嘗了一口,酸得掉牙, 但大概也算歪打正著。
季涼戍邊三年,對這種東西並不陌生,只道難為她,在大雪的天氣還能找著, 接過來慢慢吃了,才道:「何須如此勞師動眾,往後別費這些力氣了。」
他來軍中,原是為了臨危受命,領兵上陣的,孰料在途中意外診出有孕,且不中用到如此地步,不過是與突襲的敵軍交鋒了一回,便險些滑胎,一直被強按著臥床休養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