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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海里清晰記得她送行時的情形,少女立於長亭,站在滿身雍容的婦人身旁,眉間隱憂,衣裙翻卷。

  江徹便在那時下了決心。

  ——這趟戰事,他或許可提攜顧家一把,借著戰功將顧柔先帶回京城。

  屆時,就再也不必有所謂的替身。

  沒了戚家婆媳推波助瀾,沈蔻亦將不得不褪去旁人的烙印,做回她原本該有的模樣。那個時候浮雲散去,沒了旁人攪擾,他應當也能窺清真實的心思。

  記憶中他率兵北上,戰局未定。

  江徹獨自坐於深濃夜色,指尖摩挲著微涼的木紋,心裡卻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今時今日,心事早已窺清,跳出彼時的矛盾武斷,江徹清楚的知道,他的心底究竟有多牽掛那個少女。若前世一切順利,他定能在回京後看清心思,將她留在身邊呵護珍重,又怎會令如今的沈蔻對他屢屢退避,甚至他但凡想到舊事,便覺心頭作痛。他想必是辜負了沈蔻的,無論是因沙場失利,抑或旁的緣故。

  江徹獨自坐了整夜,待晨光熹微,仍收起心緒直奔宮廷。

  前世的周烈手段齷齪,如今舊習定然不改,先前因這紅丸案牽繫甚廣,他暫時未翻出周烈的事情。但這賊子既有異心,如今謝嶠傾塌,牽扯出的其它案子陸續翻到御前,他做賊心虛,在朝廷動手之前,必定會如前世般勾結外賊,企圖憑戰事保住權柄。

  這件事既然難以避免,最好提早謀劃對策,屆時便可有備無患。

  若能因勢利導,借周烈之手誘得對方精銳南下,而後將其盡數殲滅,或許還能換來數年的邊疆太平。

  江徹心裡漸漸有了主意。

  到得宮中,親手奉上謝無相搜羅出的書信,果然令龍顏大怒。江徹縱不便提前世種種,但要讓永明帝猜忌周烈可能有通敵的異心並非難事,再以誘敵深入,全殲精銳為由,很快便有了對策。

  待籌謀周密,已是三夜未眠。

  江徹許久未能歇息,加之思盼佳人,公事既畢,當即縱馬趕往鍾問梅家中。到得那邊,對著沈有望夫婦的滿面驚愕,他也未多做解釋,只問沈蔻在何處。得知她今日去了郊外賞玩茶梅,當即撥轉馬頭,追了過去。

  *

  郊外,茶梅如海,艷若織錦。

  沈蔻身裹披風,盈盈立在幾株茶梅之畔。

  她的旁邊則是消失許久的謝無相。

  襄平侯府壽宴的當晚,他在捉到劉勛等人後,便隨著親信潛出侯府,躲在了京郊。後來侯府被封,闔府獲罪,他因有江徹出言開脫,加之對查案出力不少,算是戴罪立功,永明帝便親自開口,免了他的罪行。原本他可重歸京城,謝無相卻沒打算再回去——當年從鹽幫回到侯府,既是迫不得已,也是想尋出時機為生母報仇。

  如今侯府傾塌,大仇已報。

  謝無相原就深深厭惡謝嶠父子,哪還願意再跟侯府有瓜葛?遂易為生母的姓氏,打算按著舅舅的安排南下,在江南開拓另一番天地。原先芙蓉般所在的戲樓已被查封,即便謝無相特赦無罪,他也沒打算再啟用,只讓曾儉和伶人們收拾行囊,同下江南。

  動身之前,他特地來尋沈蔻。

  「……蘇念的事我聽說了,她的生母和弟弟已尋到了京城,闔家團聚,她很是感激。只是謝家正當風口浪尖,她畢竟曾與侯府有瓜葛,怕貿然去尋你會給你惹來非議,才沒貿然前去。還說,等江南的戲班開起來,定要竭盡全力,將你的戲本演好。」

  公子清冷,紅衣烈烈,除去談論戲本之外,難得說這麼長的話。

  沈蔻聞言莞爾,「我來時瞧見戲樓鎖著門,還以為經了風波,這齣戲會夭折呢。」

  「它會是芙蓉班南下後的頭一場戲。」

  「定能一舉成名。」謝無相笑著補充。

  見沈蔻跟著笑起來,他眸色稍軟,道:「與我們一道南下吧?沈大人若還想為朝廷效力,尋個江南的官職,不比京城的遜色。」

  一道南下嗎?

  沈蔻確實是這樣打算的。

  腦海里,卻不知為何浮起了江徹的模樣。前世的種種冷硬姿態漸而遠去,在江徹說出不要妄自菲薄幾個字時,她對他其實已悄然改觀。而今行將別離,想起的是他在彭王手底下護她周全,是他在山道突然現身,免了她跌入谷底的災難,是他在江州的欲言又止,是他護父親千里北上,為她鑽進廚房,默默送來一頓頓佳肴。

  他確實用了心思,只為她。

  但那只是明媚春光般的柔暖滋味,江徹醉後的那番話,還不足以熾烈到讓她拋開顧忌飛蛾撲火——前世情竇初開時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熱情早已消磨殆盡,沈蔻知道穆王府的暗潮雲涌,亦知道要真的坐上穆王妃的位子,她需要鼓起多少勇氣。

  她抬起眼,瞧向冬日枯凋的山巒。

  半晌,輕輕頷首道:「家父原就打算去江南另謀生路,屆時安頓下來,我便去找你們。」

  謝無相笑瞥她眉眼,「那我掃徑恭候。」

  日影西挪,風亦漸涼,謝無相素來不愛在人前露臉,也沒打算送沈蔻回家,招致旁人打量的目光。知她的表哥就在不遠處,可送她安然回住處,便先辭行,由老伯推著徐徐遠去。

  沈蔻迎風站了片刻,轉身去尋鍾衡。

  才走至拐彎處,耳畔忽然傳來男人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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