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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當然不是攔路的劫匪。

  但此事玄之又玄,且牽繫性命,絕不可為旁人所知。否則只消沈蔻消失一陣,他即便有鋼筋鐵骨,恐怕都熬不住連夜噩夢的折磨,遲早得精神崩潰倒下去。偏巧這噩夢古怪,除了去看沈蔻外,別無破解之法。

  一旦沈蔻離開,無異於斷了安神藥。

  更何況他已兩日沒見沈蔻了,若再耽擱,又得沉淪噩夢。

  江徹這些年縱橫沙場,千軍萬馬之中都來去自如,何曾被這樣被人牽著鼻子過?心頭煩悶之極,面上卻是慣常的淡漠冷清,帶了楊固健步出宮。

  這一走,江徹別說再回宮宴露面,連聲招呼都沒去打。

  席上有心人見此,很快便傳出了閒話,說永寧伯府魏家的姑娘貪戀穆王府的榮華富貴,特地請皇后代為撮合,圖謀穆王妃的高位。結果倒好,穆王看了她一眼後拂袖而走,足見對她不滿,半點都瞧不上。

  閒話一旦傳開,滿京城沒人敢公然議論江徹,只會看魏家姑娘的笑話。

  這樣的明槍暗箭,沈蔻前世領教過太多。

  不過如今這些都與她無關。

  她這會兒正靠著軟枕,在馬車廂里打盹。

  *

  從京城到長興縣有百餘里之遙。

  沈蔻和鍾氏要去的是她舅舅鍾問梅的新家。

  鍾家偏居江南,信奉小富即安,這些年雖也有些在北邊的生意,卻沒挪過住處。後來沈有望出了事,鍾氏怕娘家擔心,也知道遠在千百里外的兄弟們幫不上忙,便瞞著消息。直到二月里,鍾家輾轉從別處得知,鍾問梅便將奉養雙親的事交於長兄,帶妻子北上。

  一則為兒子尋個名師指點,將來好考取功名。二則離得近些,方便照應沈蔻母女。

  不過京城天子腳下,地貴而水深。

  沈有望雖在京城為官,卻甚少留意做生意的事,鍾問梅不知底細,貿然過來經商未必能得償所願。反倒是長興縣,既有些鍾家的生意在那裡,又有他妻子娘家的人情,知根知底的,比京城方便得多。夫妻倆一合計,暫定住在那裡,過兩年再拓些出路。

  這件事鍾問梅已修書入京。

  沈蔻母女倆這回過去,既為散心賞景,好讓沈蔻尋些養家餬口的靈感,也為骨肉團聚,瞧瞧許久未見的血親。

  馬車駛過官道,和風細細。

  側窗的軟簾被掀起來,風裡混雜泥土的清香,兩側楊柳桑陌落入半眯著的眼縫裡,愈發令人昏昏欲睡。沈蔻索性閉上眼,才舒舒服服打個哈欠,忽聽後面一陣蹄聲得得而來,旋即,車夫「吁」的一聲,緩行的馬車猛然頓住。

  沈蔻才籠來的睡意被驚散,不由睜開眼坐起身。

  旁邊鍾氏起身掀簾,去瞧外面動靜。

  她借著掀起的縫隙瞥出去,一眼就瞧見馬車前有個男子策馬而立,身著黑衣,腰懸冷劍。

  竟然是楊固!

  無緣無故的,他怎會突然攔路?

  沈蔻心裡犯起了嘀咕。

  為免露餡兒,她按捺著詫異,不動聲色地乖坐在車廂,耳朵卻悄悄豎起。旁邊鍾氏見眼前的男子氣度歷練,也沒怠慢,和氣地道:「這位公子,為何忽然攔路?」

  「在下楊固,見過沈夫人。」

  楊固抱拳行禮,甚是客氣,借著車簾掀起的一角,瞧見裡頭有少女拖曳的錦繡裙角,猜得那應是被自家王爺惦記著的沈蔻,便道:「貿然阻攔,實屬失禮。是我家主人有要事與兩位相商,不知兩位能否移駕,去那邊喝杯茶?」

  他說著,回首指向官道旁一座旗兒招展的茶樓。

  鍾氏愈發狐疑,「你家主人?是哪位?」

  「皇三子,穆王。」

  這名頭報出來,加之令牌佐證,誰還敢怠慢?

  鍾氏只好命車夫掉頭,隨他去茶樓。

  沈蔻抱著軟枕坐在母親身後,想起男人冷峻的眉眼,深深吸了口氣。

  即使那些荒唐卑微的事早已隨著她的死而封存,即使她已看透這男人陰鷙淡漠、鐵石心腸的本質,有些事情畢竟是深深印刻在記憶里的。

  記憶的最初,剛認識江徹的那個柔暖明媚的春天,他錦衣玉冠而來,姿容峻整磊落,如玉山峨峨,似朝霞軒舉。她確實曾傾慕他的龍章鳳姿,欽佩他縱橫沙場、殺伐決斷的手腕,貪戀他鐵石心腸下的片刻溫柔。

  那是她的情竇初開,知好色而慕少艾。

  可惜最終落得狼狽收場。

  沈蔻原本都定了主意遠離是非,安分地過小日子,誰知江徹竟不安分了起來?先是無緣無故地在米酒巷露面,如今又突然追到城外,這般不辭勞苦,莫非……是他想起了什麼?

  小巷中,江徹問戚家義女的情形陡然浮現。

  嚇得沈蔻趕緊合掌,心中默念,菩薩保佑,千萬別讓他想起來!

  *

  茶樓里,江徹倚窗而坐。

  窗外官道逶迤,楊柳隨風裊娜。

  他其實甚少有閒情這樣坐著。

  生於皇家,自幼受盡明槍暗箭,若不想母子倆遭人拿捏,總得掙出立身之本。

  這幾年裡,他數次領兵出征,平定叛亂,驅逐敵兵,在屍山血海里硬生生搏出戰功。即使在京城,也不像太子和彭王那樣得帝王偏袒,能辦光鮮而籠絡人心的差事。他經手的事多半棘手兇險,在世家高門和封疆大吏之間斡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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