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是啊,如此情深。

  卻都是給顧柔的。

  髮髻間積著的那層白雪在暖閣里融化,沿著鬢邊徐徐滾落,如同淚水。

  沈蔻垂目,將香囊收入懷中。

  那頭季氏已然歸坐,同戚老夫人商量起了安頓顧柔的事——顧家雖戴罪立了戰功,到底罪名尚未洗清,被查封的府邸也還空著。顧柔是戚老夫人的外孫女,又是尚未出閣的閨中千金,回到京城自然要寄住在親戚家,投奔外祖母是最好的去處。

  而至於戚家,戚老夫人原就有意跟穆王府結親,先前讓季氏收沈蔻做義女,費心為她牽針引線,就是為了攀上穆王。

  顧柔能夠回來,戚家自是歡喜之極。

  而她這義女,顯然已失了用處。

  沈蔻默然瞧著上首興高采烈為顧柔前程打算的兩個人,想著萬人矚目的那對男女,再回想穆王對她冷淡疏離的態度,只覺心裡針扎似的。

  她再也聽不下去,猛地轉過身奔向門外,腳步踉蹌而虛浮。

  錦簾掀起,冷冽風雪撲面而來。

  沈蔻跌跌撞撞地走在甬道,聽見身後僕婦丫鬟的嘲笑議論。

  「麻雀終究是麻雀,就是披上了錦繡綾羅,她也變不成鳳凰。這不,表姑娘一回來,這假的就現了原形!」

  「可不是,她還真以為能替了表姑娘?」

  「做夢呢!穆王爺何等尊貴,豈會瞧上個自甘輕賤的假貨?她除了那張臉有幾分相似,哪裡比得上表姑娘?想趁著正主兒不在,死纏著穆王爺,搶走表姑娘的姻緣福氣,當真是又心機又不知廉恥。」

  「這是想拿著魚目混成珠子,痴心妄想呢!」

  ……

  漫天風雪迷離視線,那些言辭卻清晰地落入耳中,如鋒銳冰寒的利刃扎在沈蔻心上。

  向來流言如刀,殺人不見血,卻刀刀割在要害。這還是在她慣常出入的戚家,她義母季氏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到了外頭,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議論?

  鳩占鵲巢,趁虛而入,寡廉鮮恥,白日做夢……

  那些或明或暗的嘲諷,她早已聽過無數次。

  在顧柔回京後,只會變本加厲。

  沈蔻仰起頭,眼角溢出的淚轉瞬冰寒。

  暖閣裡帶出來的那點熱意早已在漫天風雪中消散,她孤獨地站在白茫茫的庭院,腦海里浮起男人峻整的身姿。

  穆王江徹,帝王膝下唯一沒成親的皇子,戰功赫赫,龍章鳳姿。

  那是她傾心愛慕的男人。

  曾卑微討好,媚色勾引,又拿出萬般溫柔來陪伴,謹小慎微。

  他卻像是又冷又硬的石頭,怎樣都捂不熱,更別說對她心軟動情。如同那個費盡心思繡成的香囊,他別說接受珍惜,連看一眼都不肯。

  如今,江徹帶著顧柔回京了。

  往後哪裡還會有她的立足之地?

  沈蔻凍僵般慢慢走在風雪中,回過神時,人已站在了戚家後院裡冰封的湖畔。

  雪仍無聲紛揚,風不止是何時停的。

  萬籟俱寂的冬日裡,她聽見遠處僕人們熱鬧跪迎的聲音,隔得那麼遠,都能聽出裡頭的恭敬與熱情。

  沈蔻回過頭,看到雪中有人遠遠走來。

  男人身姿矯健,鐵甲威冷。他的旁邊還有一道身披錦繡的窈窕身影,亦步亦趨地跟著,應該就是獲罪落難的公府千金顧柔。

  那是所有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姻緣天定。

  沈蔻的眼睛似被刺痛。

  她的心底漫起絕望,一時間只覺心灰意冷,生無可戀,不假思索地往前跑了幾步,猛然躍入冰水混雜的湖心。

  ……

  深冬的湖水寒冷徹骨。

  水面浮有碎冰,因湖面突生的激盪而輕撞微響。但沈蔻卻已聽不到了,透骨寒涼的水漫過頭頂時,渾身感官似乎都被凍得麻木,耳畔只剩湖裡咕嚕嚕的水聲,將天地間的一切迅速推遠。

  僵冷而麻木的軀體緩緩下沉,靈台卻似雲開霧散,慢慢覺得清明。

  混沌漸開時,沈蔻走馬燈般看到了許多事。

  關於她、關於江徹、關於顧柔。

  沈蔻這才明白,這輩子所經歷的一切原來都只是本書。

  書里的主人公是顧柔。

  顧柔出身公府,貌美溫雅,是麗色震動京城的第一美人,男人趨之若鶩的人間絕色。興國公府蒙冤獲罪,顧柔隨同家人流放到邊塞,吃盡苦頭變得心狠手辣。被穆王帶回京城後,為報誣陷之仇,顧柔利用穆王的深情掃清障礙,忍辱負重嫁給仇人彭王,以身為餌,令其妻離子散,最終報仇雪恨。

  穆王則是天縱英豪,手腕強硬行事決斷,文武兼修又鋒芒暗斂。他對顧柔情根深種,始終視如皎潔月光,即便她另嫁他人也不改情意,在彭王家破人亡後娶了顧柔為妻,登基稱帝。

  而至於沈蔻,就是個心機女配。

  仗著容貌與顧柔肖似,心甘情願地扮演替身,又是裝病博取同情,又是勾引自失身份,又是寫情詩又是送香囊,變著法兒地對穆王死纏爛打,只為謀求王妃之位。

  當然,最後都是自取其辱。

  而她存在的意義,不過是用失敗的橫刀奪愛來襯托穆王的專情,也用她這替身在京城所享受的優渥來反襯顧柔在邊境的苦楚遭遇。就連她的死都是顧柔隨手為之,用來展現顧柔掃清障礙的決心和手腕。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