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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驀然被刺了一下。

  其實並不覺得疼,但細細麻麻的刺意下總歸是有幾分異樣。很多時候,她總是不願去刻意地想起這麼一個人,但更多的時候,這個人卻會陰魂不散地乍然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反反覆覆、反反覆覆的,全然是他身穿囚衣,眷戀又慘澹的目光。

  就是這樣的目光、這樣的目光……屢屢使得姜昭心間顫意不止。

  可是憑什麼?他是該死的,他合該落得如此下場,憑什麼要讓她覺得惋惜。

  姜昭呼吸微顫。她果然做不到心如止水,柳彧還是贏了。

  這輩子這個人,她是忘不掉了。

  明月高懸夜空,寒鴉夜棲枝頭。

  姜昭從這一瞬的神思游弋里回歸,耳畔是和玉哀轉不絕的哭泣聲,甚至逐漸變得沙啞。她說了不少關於林熹的事情,說了許久,神智也混沌了,可能說到最後也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

  但是和玉知道,那滿身文人風骨的雋秀兒郎,攜得無盡的黎明,曾在她的生命里撒下了璀璨的光。

  只是如今,他走了,連帶著那束光也一起走了,便只剩下她一個人獨自去面對那晦暗的餘生。她這輩子所享受到的愛都是頗為有限的,謝國公和清河公主之間沒有愛,故而對她也無法有愛,她心裡是清楚的。

  在外人看來,她是天潢貴胄,她是金枝玉葉,可剝離這些金絮衣後,她其實一無所有。何況如今謝國公入獄處斬,國公府被抄,她連個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沒了。

  「阿昭你知道嗎……」和玉哭得沒了力氣,便只能怔怔地瞧著林熹的棺木道,「他恐我失父傷情,便總想著法子逗我開心;他恐我無家可歸,便寧死也不肯與我和離;他說我既然成了他的妻,他這輩子便只認我一個……」

  才枯竭的淚又落了一行來,「他又是何苦!不過是和離罷了,我總歸也不怕的。」

  姜昭取出絹帕,輕輕地拭去和玉的淚,「你口中說著不怕,其實心裡還是怕的,哪怕你是不怕,又焉知林熹怕不怕?」

  「林熹恐你憂苦,恐你傷情,恐你悲愴,恐你無家可虧恐你無枝可依。他的一切恐懼都在於你,如今你在他靈前這樣哭,也不擔憂他走得不安?」

  和玉聞言,不由得抬眸而來,那浸在淚光里的美人眸,在祠堂幽微的火光里,近乎是要泣出血來。

  「若我不喜歡他,該多好。」

  可是這世間哪有什麼無動於衷,只不過是我掩埋的足夠好,騙得我自己都以為,我是不喜歡他的。可是我喜歡,我真的喜歡,我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到與他初次相識,便歡喜至今朝。

  姜昭看著她,緩緩道:「沒了他你還有我,沒了國公府卻還有我的公主府。這輩子我享得一日榮華,便不會讓你一日落魄。」

  和玉睫羽輕顫,已有了動容之色。

  這些話何其熟悉,熟悉到在此一霎,仿佛歲月流轉,回到了她們年幼時的約定。那時她們都未至豆蔻,常常喜愛粘在一起觀花游湖。

  初夏時令,九州池的蓮葉兩三瓣,將舒未舒,似籠非籠,姜昭非要看蓮華盛綻放之景,便惡劣地強自掰開層層疊疊的花葉,反倒將一池的蓮花都給糟蹋乾淨了。

  姜昭就是這樣頂頂霸道,頂頂任性的公主,可就是這樣的金枝玉葉,偏偏會在瞧見她躲在宮牆角落裡偷著哭時,拍著胸脯對她說——

  你爹娘不喜歡你有什麼要緊的,日後我護著你,我享一日榮華,便有你一日富貴。

  昔年之景猶如今朝,她痛失所愛,分明已覺了無生趣,卻依舊有人在她身後,義無反顧地拉著她。

  第70章 這清冷高華的僧人,跌落在紅塵的……

  夜色漸深, 祠堂外的樹影婆娑,在石板路面投射出蕪雜的斑駁暗色,寒風凜冽襲來, 忽而驚起一片沙沙聲。

  時辰已去過多,和玉也歇了悲泣,只靜靜地挨在姜昭的肩頭, 悄然無聲的沉默在昏暗的祠堂里。

  除夕將近, 臘月大寒。姜昭見和玉衣著單薄,便喊人送了暖爐來。繚繞著暖意煙的手爐,被放置在和玉的懷中, 姜昭可以逐漸感受到, 這素衣女郎的手溫也隨之攀升了起來。

  姜昭見她兩靨含愁,目中無半分神采,不由得抿了抿唇,問道:「和玉,今後你作何打算?」

  和玉的眼睫顫了顫, 她微微轉動視線,將目光輕輕落在了林熹的棺木上。

  「我是不會和離的……絕對不會。」

  姜昭憂心忡忡:「可林兆定然容不得你,若是待在林府, 恐會受盡人眼色。」

  「無妨。受便受了吧, 林熹的牌位在何處, 我便守在何處。」和玉慘澹道,「我不想離開他。」

  聽和玉有意自困於此, 姜昭心中有萬般滋味雜糅,澀得發堵,她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留芳府也是你的宅子,我已將那些伶人養在了我的府邸, 如今正空著,若是日後你在林府過得厭倦了,也可去那裡住。」

  「嗯。」

  和玉的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

  *

  當姜昭從林府出來時,已是一色月滿長街,她坐在翠幄車架上,見此間月華流轉,滿目泠然。直至下了馬車,她猛然瞧見了公主府外,那一襲紋銀捲雲廣袖衫的袂角。

  正是今日她送給止妄的那一身錦衣。

  姜昭心念微動,撇開侍人往前走了去,果真在公主府門前的麒麟石雕那兒,看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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