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夜裡風大,越到半夜就越冷。起先兩人為著炭盆烤火還撐得住,坐到後來就有些坐不穩了。徐宴第三次扶正蘇毓的肩膀,忍不住勸她了:「實在撐不住便去睡吧,我來守著便是。」
蘇毓實在坐不住就點點頭,暈頭轉向地回屋去睡了。
徐宴一個人坐在炭盆旁,暖黃的火光照著他平靜的臉。不知在想什麼,他眸色愈發的幽暗深沉。
四下里除了往來呼嘯的寒風,寂靜無聲。柴火劇烈地燃燒,間或噼啪一聲脆響。徐宴於是又將蘇毓留在桌上的那些廢紙拿過來瞧。雖然潦草,但也能看得出筆走龍蛇,甚為好看。
換了一個芯子這種事徐宴是沒想過的,他只是在疑惑,為何毓丫來徐家多年藏著自己識字甚至擅長書法的本事?
看這字,明顯就是下過功夫去練的。一般識字沒幾年或是沒天賦,根本練不出這字。
徐宴想不透,不過他能想的透才怪,蘇毓的字體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打小練字練成的。這個年代沒有過顏筋柳骨,也沒出現過王羲之趙孟頫之類的書法大家,才這般稀奇。不然蘇毓的這一手漂亮的行楷不會這般引人注目。
徐宴心思紛亂,但想得多也無用。字體這事兒蘇毓若是不說,誰也猜不到點上。
靜默許久,徐宴將紙折起來放回桌上,只能將此事歸到毓丫的身世上。雖然不知毓丫幼年遭遇了什麼,但衝著這一手好字,她就絕不是什麼普通的出身。
他修長的手指點在膝蓋上,一下一下緩慢地點動著。細長的骨節和白皙的手背比外頭的雪還白,火光照著他那雙眼睛,明明平靜的神情卻格外的冷森森。不管毓丫曾經是什麼身份,但淪落到被當奴僕賣到鄉下來。家族若覆滅了便罷,家族若還在,家中必然也是一團糟污的。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守了一夜,徐宴是五更天的時候睡下的。次日初一,按照習俗,村里人都是初二開始走親戚。徐家沒有親戚,一家人就關著門睡大覺。
就在徐家父子睡得正熟,安靜的村莊突然響起了一陣喧鬧。蘇毓是辰時便醒了的,在炕上自虐。她如今這般日復一日地堅持鍛鍊下去,當真給將這具身體給拉開了。毓丫本身骨架條件就優越,這會兒別的不多說,至少人挺拔看著氣質就好,如今就算是穿那破爛的也不顯得寒酸猥瑣了。
外頭吵鬧聲越來越大,拉扯間還有女子的哭聲和婦人尖利的叱罵。蘇毓推開窗,伸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似乎離得不遠,跟徐家隔了百十丈的距離,一堆人圍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
蘇毓正好練了一身汗,又換了身略微厚實些的衣裳,預備再出去繞著村子跑一圈兒。
推開院門出去,正好碰上了隔壁看了熱鬧回來的強嬸子。
強嬸子自從那日被徐乘風那小屁娃子丟了丑,這兩天看到徐家人臉色都陰陽怪氣的。但這會兒著急看熱鬧,忘了兩家鬧不愉快。她湊上來就跟蘇毓八卦:「你曉得吧?就王根她家的桂花,聽說年前六七月份的時候被人弄大了肚子,悶在家裡流了。這會兒孩子的奶奶鬧上門來了!」
蘇毓眨了眨眼睛,昨兒徐宴才說過,今兒這事就捅出來了?
「哎喲喂,桂花那丫頭看著小聲小氣的,沒想到內里是個這麼騷的!」
鄉下婦人嘴上沒把門,話說的又粗又難聽,眉飛色舞的,「聽說十三四歲就跟那牛家的男娃子搭上了。暗地裡去過不知多少次苞米地。也是這丫頭的這畝地沒人家出息,去年才鬧出事兒。不然怕是村上早早就得折騰了!會咬人的狗不叫,這悶聲聲的丫頭片子倒是膽子肥的很!」
她一邊說一邊點頭,唾沫橫飛的:「我就說十四五歲的姑娘都貧瘠的很,怎麼就王根家的那孩子年紀輕輕的胸脯那麼肥碩,原來背地裡乾的全是男盜女娼!」
其實也就是青少年不懂事,偷嘗禁果。蘇毓:「……男方家裡怎麼大年初一來鬧?」
「嗐,還不是昨兒後山燒紙鬧的那事兒麼!」
蘇毓:「……」
強嬸子看她這表情就笑了,她可都聽說了。
其實猜也能才出來。王根家的桂花:撿點,鬧出事兒。王根家的許是覺得自家事兒兜不住了才妄想將桂花那破鞋塞給徐宴做小。誰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被毓丫這嘴快的一下子給捅出個大簍子。大年初一的,鬧得好大一個笑話。
「是這麼回事兒。」有八卦說,強嬸子不計前嫌地拉住了蘇毓的胳膊,一臉說小話的親昵,「就昨兒王根家的在後山大吵大鬧的,剛巧鳳嬌那婆娘嘴碎,將這事兒當笑話說給了來王家莊給她送東西的老娘聽。宴哥兒是什麼人?那是鎮上姑娘都眼巴巴望著的人。莫說桂花那丫頭片子是個破鞋,就算不是個破鞋,她也攀不上宴哥兒啊!她老娘一聽這話,笑了好一會兒,回到李家村這事兒就傳開了。」
「牛家那婆子先前不知道,聽著笑話剛巧就跟家裡頭又說了一嘴。誰成想她話才一說完,自家兒子臉色就變了。」強嬸子笑得臉上肉直顫,那叫一個高興,「說桂花肚子裡揣著我的種呢,給徐宴當什么小!」
「牛家那婆子一聽不對啊,隔著一個村,桂花一個大姑娘怎麼就揣著自家兒子的種?這般自然是一家子審。這一審,那牛三娃什麼都招了。」
強嬸子手勁兒大得很,抓得蘇毓胳膊都疼了,「原來兩年前那桂花就跟牛三娃鑽過苞米地,鑽得可勤了!尤其是秋收過後,隔三差五進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