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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今日下午剛回村子,徐宴就聽人說了。毓丫幾天前落水,高燒了幾宿不退。醒來後便不大認人。但不認人,會連性子也一起變?哪怕徐宴早有準備,還有些不太適應。

  徐宴:「怎麼突然去鎮上?」

  「家中的油鹽米麵昨兒就吃完了,你們又不回來,我今兒只好去鎮上先買些回來。」

  蘇毓在外頭跑了一天,一身灰。今天剛買了新衣裳,外頭那塊布也方便做幾身。蘇毓琢磨著一會兒將毓丫的那些個破爛全扔掉,蹲在地上擺弄起背簍來。

  徐宴點點頭站起身:「身子可好了?」

  蘇毓正準備拿完藥就去煎,聽到這聲冷不丁愣了下。

  眼一轉,她立即明白徐宴在問什麼。於是她作勢艱難地抬了抬胳膊,一臉喪地低下頭,搖了搖。復又抬頭,本就滄桑的臉上笑容那叫一個心酸可憐:「唉,那日落水後便一直覺得骨頭裡疼得厲害。今兒去鎮上採購,順道去了趟醫館。大夫說,我這些年虧得太厲害,底子快敖幹了。再不好好調養,怕是活不過三十歲。」

  徐宴立在桌邊,沒有說話。

  蘇毓眼圈兒說紅就紅,燈光下,隱約還閃著淚花。她一手掩面,鞠了一把並不存在的淚,哀嘆人生:「唉,我今年已經二十三,到三十還有七年……」

  徐宴:「……」怎麼覺得落個水,毓丫的性子好似變了?

  徐宴嘴角一抽,動了動唇:「大夫可有開方子?」

  蘇毓從指縫裡瞥他一眼,抬腳踢了一下背簍。背簍震了震,蓋子掉下來,露出了裡面的東西。除了底下的豬骨和豬下水,上面堆著的全是藥包。

  徐宴本還在看戲,真瞧見一大包的藥,眉頭終於蹙了起來。

  蘇毓:「這些都是補身子的藥,要一天一盅。大夫說了,這些藥錢是省不下來的。我如今這身子早已傷到了底子,再不補就完了。」

  老實說,這些年,毓丫的所作所為徐宴都看在眼裡,他素來是個眼亮心明的人。只是再眼亮心明,也架不住日積月累的習慣。父母故去,毓丫將養家供他讀書的擔子抗在肩上。只知埋頭苦幹,苦和累都咽進肚子裡。初初徐宴還會愧疚,可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

  一旦習慣,那所有事就會變成應該。徐宴垂下眼帘,嘴角漸漸抿直了。

  徐乘風仰頭看看父親,又蹙著小眉頭看看母親。別看他年紀小,這話還是聽懂了。不過聽懂歸聽懂,他對此沒多大感覺。

  徐宴一聲不吭地跨出門。

  方才打眼一看,就覺得這人很高。這會兒看就更高了,至少有一米八五。不過看他靠近,蘇博士這滅絕師太下意識往旁邊一躲,不想碰到他。

  徐宴腳步一頓,擦著蘇毓便往院子裡去。

  見他真去收拾,蘇毓哼了一聲,撿起背簍里一包藥轉頭去灶下。灶上有火,估計是見蘇毓太久沒回,孩子餓了,徐宴做了些吃食,父子倆隨意填了肚子。蘇毓肚子餓,但看了一眼灶上的吃食,她比較想吃葷。既然父子吃過了,那她一會兒自己炒雞蛋吃。

  拿出個吊罐,蘇毓端個小馬扎,先煎藥。

  這藥煎起來也便宜,沒一會兒就煎好。聞了下味道,不算太難喝。蘇毓琢磨著要不然還是放兩塊糖,扭頭就看到徐宴抱著布匹和成衣立在門邊,翹著一邊眉梢看她。

  蘇毓一僵,偏過臉,再轉過頭來,已是另一幅嘴臉。

  徐宴:「……」

  蘇毓表情哀戚:「今兒進鎮子,店家都那我當乞丐往外趕。也是,衣裳如此破爛,穿出去可不就是叫人笑話的麼?這不是想著,我一個婦道人家被人笑話不打緊,若連累宴哥兒和乘風也被人瞧不起,那才是罪過。唉,這個放我屋,往後出門穿。」

  徐宴:「……」變了不是一星半點。

  徐宴也沒說什麼,家中的銀錢本就是毓丫掙的,她用在自個兒身上無可厚非。他眼皮抽搐了一下,默默轉身,將布匹和成衣放到兩人的臥房去。

  等開了毓丫的箱籠,看到裡頭的破爛衣裳,他就更沒多話了。

  兩人的臥房相比徐宴的書房要簡陋許多。這一點徐宴也是今日才覺察出來的。他在屋中打量一圈,空蕩蕩的。除了幾個箱籠和床榻桌椅,什麼都沒有。仔細將衣裳料子放好,徐宴沉默地掀簾出來。蘇毓喝完藥正巧拎著背簍進屋。徐家的屋不小,門卻不寬敞。

  兩人正面對上,徐宴往後退一步。

  蘇毓將背簍拎到屋中,其實有點心虛。她穿來這些天將屋裡的破爛扔了不少。怕徐宴看出來,警惕地等他發問。徐宴顯然沒發現,他只留意到毓丫常年佝僂的腰直起來,瞧著人精氣神兒不同了。

  窗外颳起了風,吹得窗棱一下一下震動。徐宴收回目光順手去關了窗,扭頭便出去了。

  人一走,蘇毓才將背簍里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

  其實除了補藥,凍瘡膏,衣裳布匹和吃食,蘇毓還買了一方銅鏡。

  女人沒有鏡子怎麼成?長在丑也得有!蘇毓理直氣壯地將銅鏡擺在了窗邊的架子上。

  十兩銀子,外加從張彩月那兒訛來的二兩多錢,買了這些東西後,就剩一兩。不過沒關係,這三本書抄完,少不得也得十兩銀子進帳。

  蘇毓收拾好東西,將要抄的書包好放箱子裡,拎著剩下的東西預備去熬個大骨湯。然而剛一抬頭,就看到徐乘風這小子蹙著小眉頭站在門邊兒,正巴著門框往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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