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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著的那姑娘這麼一會兒,面上已然露出不耐。

  換了只手托著孩子,她緩緩站起了身。本就瞧著年紀不大,十五六歲的樣子。眼睛眉毛往上走的一個面相,卻顯出了幾分刻薄。不過到底顧忌著在旁人家裡,張彩月脾氣收斂著道:「姐姐許是不認得我,我是鎮上張秀才家的二姑娘,姐姐喚我彩月便是了。」

  說著,她注意到蘇毓褲腳的泥水,耷拉的眉眼藏著隱隱約約的嫌棄。她是個城裡人,若非為了徐宴,是等閒不會來鄉下。這會兒看見蘇毓這麼髒,心裡膈應得厲害。

  「不知姐姐這一下午是去哪兒了?怎地這會兒才回?」她又說,「姐姐別怪罪,徐大哥聽聞前兒姐姐落了水不放心,拖了我帶乘風回來瞧瞧你。我並非故意闖進徐家,鑰匙是徐大哥給我的。我帶著乘風在外頭等許久,天兒太冷怕孩子凍著了才開門進來的。」

  一邊說話,一邊止不住眼睛往蘇毓沾滿泥巴的褲腳瞧。

  蘇毓的褲腳在滴髒水。山上打滾一整天,再怎麼也乾淨不到哪兒去。雖說進門換了鞋子,衣褲卻還是髒的。

  低頭看了眼,蘇毓有點尷尬。張彩月也正好這時候換姿勢抱孩子。頭往前一伸,冷不丁跟蘇毓臉對臉,看到了蘇毓的正臉,震驚就明明白白地擺在了臉上。

  她顯然是沒料到,像徐宴那樣芝蘭玉樹的少年郎,竟有個如此醜陋埋汰的妻!

  環抱孩子的手一抖,她喉嚨里咕噥:「你……」

  蘇毓撓了撓脖子,尷尬的笑笑。毓丫這張臉蹉跎得太厲害,基本沒得看:「彩月姑娘把孩子放下來吧。你抱了這一下午,胳膊受不了。」

  張彩月當然也想放下來。徐乘風少說也有小四十斤,她這麼抱懷裡半下午,兩隻胳膊都快廢了。可這堂屋哪有能放孩子的地兒?除非進臥房去。張彩月瞥了一眼臥房,徐宴夫婦倆睡覺的地兒。有鑰匙進徐家的堂屋說得過去,臥房她總是不好進去的。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

  「乘風累了,剛到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她下巴頂了頂,示意蘇毓看,「我抱了一下午,實在沉手。」

  見蘇毓沒有搭把手的意思,張彩月有些不耐:「罷了,孩子不必姐姐你管了,姐姐就趕緊去做飯吧。」

  她一副不想跟蘇毓多費唇舌的態度:「這都晚上了,我便不說。乘風還小,經不得餓,一會兒醒來了定然是要鬧的。你趕緊弄些吃的。若方便的話,你也燒些熱水吧。我過來鄉下到這會兒一口水都沒喝,實在是……」

  「實在是對不住啊張姑娘!」蘇毓突然打斷她。

  滿是凍瘡的臉看著可憐,一皺眉就更苦相。蘇毓苦巴巴地道,「我這是沒法子。前日落了水,身子沒好透,便又急著出去幹活。這不,徐宴明年的束修還沒著落麼?張先生教學生,束修怎麼都不能少的。哎,徐家單薄,無人幫扶,我一婦道人家也是沒法子……」

  蘇毓嘆息:「你若實在渴,缸里有涼水。你放心,乾淨得很,我打了明礬,入口也甘甜。」

  張彩月的冷不丁被蘇毓這一口氣給噎的,半天沒說出話。

  她噎半天,努了努嘴,剛要說話。

  蘇毓又道:「麻煩張姑娘先看著孩子,我去灶房看看。」丟下這句話,她扭臉就進了灶房。餓到這會兒,蘇毓早就前胸貼後背。

  張彩月眼睛瞪得老大,眼睜睜看蘇毓走了,差點沒當場紅了臉。

  **

  徐家這大三間兒,正中間堂屋,左側給了徐宴做讀書習字的書房,右邊大點的屋則用作夫妻倆的臥房。臥房旁邊的配間,一個是堆了雜物的柴房,另一個便用作灶房。

  蘇毓人在灶房,張彩月把孩子送去臥房水下,也不好總在人家臥房裡待著。屋裡晃悠一圈,眼睛在靠窗的書桌上瞄了兩眼,紅著臉出了屋。孩子睡著,徐家女主人又在灶下做飯。她一個客人,總是要去陪著說說話。但張彩月打小就講究,讓她去髒兮兮的灶下,她定然是不願的。

  甩著發酸的胳膊,她人在堂屋坐著,眼睛不自覺望向書房的方向。

  整一下午在徐家,雖說沒亂闖,但有徐乘風在。張彩月也基本將徐家家裡哪個屋用作什麼用途,哪裡放什麼,都跟張彩月講了個清楚。聽在耳中,知道左手邊這屋是徐宴獨用的,張彩月這心裡就跟貓爪似的,老想進去瞧瞧。

  蘇毓沒心思管張彩月在琢磨什麼東西,她滿腦子野雞蛋的做法,只想趕緊過一把嘴癮。

  八隻蛋,一天兩個,夠吃四天。不好意思,廢那麼大力才弄來的野雞蛋,蘇毓一點沒想分給別人。別跟她說什麼自私不自私的。一家三口,毓丫能過成這幅德行,就知道姓徐的父子倆對她沒什麼憐愛。蘇博士自認是個很公平的人,別人怎麼對我,我怎麼對別人。

  所以,雞蛋,那毛孩子和吊臉的張姑娘兩個不管誰,想都別想的!

  小心翼翼地將兩隻雞蛋洗乾淨放水裡,蘇毓一面燒水一面想著明天去鎮上的藥店碰個運氣。挖到的野山參不大,但純野生的,應該能換點錢。

  毓丫的這具身體,看著很糟糕,其實也不是無藥可救。

  蘇毓仔細端詳過這張臉的。毓丫長得絕對不算丑。一雙形狀極為風流的桃花眼,挺翹的鼻樑,三庭五眼,骨相十分不錯。不過是常年做農活風吹雨曬,曬得黑黃又不注意打扮,這才看著埋汰。脫了衣裳,沒有曬到的地方,皮子還是很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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