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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初昕躺在放倒的座椅上,「是吳韻迪讓你來的嗎?」
「嗯。」
譚初昕來不及有其他情緒,又聽小張說,「韻迪姐叮囑我,告訴你一下,讓你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否則無法收場。」
「這是溫馨提示,還是警告呢?」譚初昕看著車窗外,夕陽西下,暈染了半邊天空,這在文人的筆下,應該是絢爛又傷感的畫面,因為白天到了盡頭。
小張裝傻,嘿嘿笑,「當然是提示。」
譚初昕轉過頭,抬起手臂蓋在眼睛上,「她永遠不會選我。」
選吳速速,吳韻迪算是後繼有人。
是啊,吳韻迪為什麼要選譚初昕呢。
「出生便沒見過親生母親,被父親不喜、被父親的妻子厭惡,年少無友、成長無伴、性格孤僻,被丟棄在一所大房子裡養大。替姐相親、替姐聯姻,不被丈夫所愛,結婚一年便離婚。尋找親生母親二十多年,到頭來,再一次被放棄。」如果譚初昕的人生到此為止,那麼她的墓志銘大概是: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是一篇《被嫌棄的譚初昕的一生》。
譚初昕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不被所有人喜歡的。
不被喜歡。
好像這本該是她的人生,從出生便被設計安排好的,是她不甘心,一直在試圖扭轉。
最後呢,她拗不過命。
蓋在眼睛上的手臂,被染濕了眼淚,譚初昕把嘴角咬出腥甜的血腥味兒。
「晚上住在市區酒店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回T市,好嗎?」小張緊張地問。
譚初昕的眼眶已經流不出眼淚,她怔怔地看著車把手發呆,「請送我回家,謝謝。」
小張沒再勸,剛才譚初昕壓抑的哭聲,他聽到了。
車子穿梭在黑夜裡,駛向t市。
拍攝地和T市是同省的不同城市,相隔三百多公里。
「楚楚,是不是你手機在響?」車裡太安靜了,手機蜂鳴聲格外清晰。
小張的聲音驚喜又期待。
譚初昕知道,小張希望電話是吳韻迪打來的。偶像的力量,蓬勃無窮,他們都以為譚初昕是吳韻迪的粉絲,只要吳韻迪肯屈尊打電話過來,這件事情一定可以平息掉。
譚初昕把手機拿出來,是陌生號碼。
她沒接。
對方又打,固執且堅持。
渺茫的可能性,是黑夜裡亮起的唯一希望。
譚初昕這次接了,「餵?」
「……」顧子昂長吸一口氣,壓抑又煩躁,實在不吐不快,「求你了,你能不能存下電話號碼!」
火苗,不需要一盆冷水,一個呼吸便被吹滅了。
吳韻迪怎麼可能會給她打電話呢。
「你找我幹嘛?」譚初昕鼻音很重,身上的汗已經幹了,現在冷得她發抖,「我今天的演技餘量已經用完,讓我陪你演戲,請預約。」
「你在不在t市,有東西給你。」
「什麼東西?」
「你見到就知道了。」顧子昂彆扭地炫耀。
「不想要。」譚初昕直接拒絕,她現在煩死了,誰都不想見。
顧子昂狠狠地梗了一下,捏著手裡薄薄的一張紙,聲調硬邦邦的,話卻軟綿綿的,「你想要一下吧。」
「……」沒見過強送的。
腳,距離上次受傷才過去三個月。
給葛奶奶打電話的話,恐怕又要惹得老人家擔心;馮嘉運只是朋友,尤其是異性,不能頻繁麻煩他。譚初昕沒想到能接她回T市的合適人選,只怪她平時朋友太少。
譚初昕問,「你在t市?」
「嗯?」
「你能過來接我一下嗎?」譚初昕抽了下鼻子,忍不住委屈,「我受傷了。」
「你在哪裡?」
「兩個小時後下高速。」
「嗯。」
譚初昕不知道顧子昂的嗯是什麼意思,是他在T市,還是他會來接自己。
他們已經離婚了。
譚初昕有些後悔對顧子昂提要求。
下了高速,過了收費站,小張逐漸往路邊停車,「楚楚,路邊的車是不是來接你的?」
「嗯?」譚初昕揉著眼睛爬起來,路邊停著一輛私家車,一輛救護車。
車子停在路邊,一個長手臂長腿的人靠著車門站著,他穿了件黑色的運動外套,可能覺得冷,拉鏈拉到最上面。不知道等了多久,鑽進車裡,拿了盒煙出來,漫不經心地咬在唇間,一手豎立起來擋風,另外一隻手點火。
那人是顧子昂。
他手指修長乾淨,骨感有力,夾著細長香菸,隨意又散漫。
隨意、散漫,見到顧子昂後,譚初昕才知道,竟然有人這樣適合這兩個詞語。
有車經過,顧子昂便抬眼瞧上一瞧,耐心又執著。
回到熟悉的城市,見到熟悉的人,譚初昕被冷風灌透的身體,漸漸溫暖起來。
「把我放在路邊吧。」譚初昕忍住熱淚盈眶的感覺。
這就是被人期待的感覺啊。
有人在期待著譚初昕。
車,在距離二十米的位置,停了。
顧子昂隨意地瞥一眼,黑色的商務車,可能是失望太多次,他沒有立刻站直身體,仍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懶散模樣。
譚初昕從車上下來,單腳蹦著到顧子昂面前,感動又好笑,「你太誇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