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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悠問:「你和何冰很熟嗎?」

  訾岳庭喝了口水,平淡道:「還好,不是很熟。」

  「但他知道你很多故事。」

  訾岳庭想像得出來何冰都跟她聊了些什麼。

  「大家都知道,不是什麼秘密。」

  「你這麼沒有隱私嗎?」

  「圈子小,沒辦法。」

  訾岳庭無奈道:「人際圈就是這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林悠更奇怪了,「我都沒說我們聊了什麼,你就知道是壞事?」

  訾岳庭頗有內涵地說了一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事後訾岳庭在心裡琢磨了一陣,也沒想明白何冰怎麼會過來,還是在他不在家的時候。

  何冰自打在藝術圈混出點名氣後,就患上了社交病,熱衷於在生活中「演戲」,享受當名人的感覺。自古來道不同不相為謀,要說有什麼友誼,也早就疏遠了。

  林悠說是碰巧遇上的,他就姑且將這件事放下了。

  但訾岳庭沒有想到,這個令他短暫困惑過的事,一個月後有了解答。

  畫展開幕的半個月前,何冰在自己的畫廊主頁更新了一組系列名為「剎那芳華」的水彩作品。而這一系列的水彩,無論是色調還是畫風,都和他那副未展出的「Iris」出奇的一致。

  這一系列的畫作打破了何冰從前粗獷的表現主義的畫風,走的是一百多年前曾風靡法蘭西的柔美古典印象主義色調。淺淡的對比度,朦朧的暈影,曼妙的少女……仿佛還有春日濕漉清早的霧的氣味。

  正當下,一種糅合了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畫風正在藝術市場流行,評論家們將此定義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做「抒情現實主義」。而何冰的這一列作品,恰好擊中了當代藝術品市場的心臟,引起了很大轟動和反響,社媒上的評論文章如同約好了般在同日發布畫作點評賞析,好評如潮。

  而從未看過原作的林悠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看到何冰的新畫作的時候,訾岳庭很快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貌。他在畫室里坐了一整個下午,這期間,只有王燃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我只是賣了個消息給何冰,我說你會參加年底的群展,就這樣。我也沒想到他會下作到這個地步。」

  訾岳庭只說了三個字,「謝謝你。」然後掛了電話。

  世界並不美好,自私且虛偽的人類比比皆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情分,緣分,都到此為止。

  訾岳庭看著面前這幅凝聚了半年心血的油畫,沉思。

  十年,他才建立起重拾畫筆的信心。既然畫出來了,他就要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

  誠然,這世上的任何一件藝術品都是無法一比一復刻的,即使是最高級的贗品偽造者,也會在畫面上出現紕漏。

  但現實問題是,這種去皮存骨,竊取色調畫風與意境,而不竊取構圖內容的盜竊,根本無處申訴,無處鳴冤,更別說在行業機制尚不完整的藝術界。

  縱使他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

  當然最重要的,不在乎於利益,而在乎於內心的不忿。

  被公然剽竊的感覺並不好受,況且這幅畫的意義,並不僅是他的復出作品而已。

  打開畫室門,林悠就站在門外,她很擔心他。

  任誰都能察覺出他情緒的不對勁。

  「我關注的一個藝術號平台,今天發了篇關於何冰的文章……」

  她沒有看過完整的原作,但她看見過畫布下露出的一角,還有調色板上的顏色,她看過他從前的每一幅畫,了解他的筆觸,他的意象和具象,他的浪漫與情懷。

  林悠幾乎是用哭腔說的這三個字,「對不起。」

  該有的心理掙扎,在打開門之前,他已經解數使盡。現在的他很平靜。

  「沒事。他剛入行的時候也老乾這種缺德事,拼拼湊湊,這裡抄一點,那裡摘一段,拾人牙慧,再落款自己的名字,沒多少東西是自己的。比起畫家,他更像是裁縫。」

  那時的何冰便發了瘋的想出名,他確實做到了,但即便混到了現今的身份地位,也絲毫不改舊時劣跡。

  訾岳庭嘆了口氣,「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這樣她才會有提防之心。

  做藝術和其他行業沒什麼不同,同行里一樣會有宵小之徒。

  事情已經發生,後悔是無用藥,但林悠不願認這個虧,更不想他受委屈。

  「我們能不能做點什麼補救這件事?」

  其實整個下午,訾岳庭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有何冰的名氣在前,註定了他的畫不會再有太大的水花,甚至可能會被別有用心的引戰者挑起事端,借兩幅畫展出的時間差反扣帽子,大做文章。

  不發聲,是忍氣吞聲,心裡咽不下這口氣。

  發了聲,麻煩自找上門。那將會是一場全然與藝術無關的輿論戰,口水戰。而且很可能,他根本得不到應有的「回應」,對他的負面影響會遠大於正面的。

  他了解何冰。他既然決定這樣做了,就咬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個竊賊。因為一旦他承認了,就等於毀掉了自己的前途和飯碗。

  他考慮了所有現實因素,最後做出的決定,始終是聽從自己的內心。

  這些年他在圈中低調內斂,與世無爭,但不代表他是會忍氣吞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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