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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天際露出了魚肚白, 京城的街道上已是漸漸起了喧囂,一陣嘚嘚的馬蹄聲傳來,路人紛紛讓開了道來,馬車搖搖晃晃地壓過青石板道, 向宮門方向去了。

  車廂內, 李元憫靠在廂璧上閉著眼睛養神。

  一旁的倪英眉宇間帶著憂色,她的目光沒有離開過他, 心思, 昨日還好好,怎麼今早起床便這副模樣了, 他原本殷紅的唇只剩下了淡淡的一點,目下也泛著一絲青色,像是害了病一般,問過了錢叔, 說是覺寐不調, 一早便熬了些寧神靜息的藥給他服用。

  倪英不由看了看他那尚還看不出什麼影子的小腹, 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將眼前之人的披風拉得緊實一點。

  心間不由暗暗祈禱早日回嶺南, 她當真是一點兒也不想待在京城這個鬼地方了。

  ***

  道場香燭繚繞,木魚聲陣陣, 誦經聲此起彼伏,如同一陣又一陣的浪潮, 退卻,又劈頭蓋臉地覆上來。

  李元憫跪在那裡, 面上蒼白如紙,他覺得自己需要去透一口氣,這逼兀的煙霧環繞的大殿快要讓他透不過氣來, 小腹隱隱有著鈍痛,他心間害怕,暗自摸了摸,安撫著。

  偏生今日太子李元乾得了空,也來了道場,跟在大師後一臉虔誠地誦經,眾人自更是斂眉屏息,不敢有一絲懈怠。

  李元憫張嘴吸了一口氣,稍稍換了下姿勢,他感覺貼身的軟綢小衣都被冷汗浸濕了。

  他悄悄探入袖口,摸出了一顆錢叔給他的丸藥,嚼碎了吞了下,那丸藥泛著幾許清涼,一路從喉頭潤澤了下去,終究稍稍緩和了些胸口的煩惡之感。

  餘光瞧了瞧外頭的日頭,快接近午時了,他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動了動,頭昏腦漲想著,再堅持片刻,便可以歇息了。

  可這樣時候,時光總是無比漫長,李元憫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跪在牆角,咀嚼著苦澀,一點一點數著時光。

  太難過了。

  他用手掌稍稍撐著蒲團,讓膝蓋稍稍鬆懈些,無力地喘著氣,耳旁突然飄過一道細如蚊蚋的聲音:「元憫可是身子不適?」

  一張泛著油光的圓臉湊近了他,眉眼帶著關切一般,卻是微微眯著。

  此人乃獻王李盛德,四十餘的年紀,若按著輩分,李元憫還得喚上他一聲叔父,可這所謂的「叔父」顯然沒有半分叔父的樣子,昨日開始便找了各般由頭尋他說話。李元憫見多了那樣幽污的眼神,他藏得再好又如何,李元憫怎不知他的心思,心中厭惡非常,面上卻是不顯,只搖了搖頭:「無礙。」

  李盛德見他雖是氣色懨懨,卻無端端透著一股我見猶憐,病西施一般,他長得像極了他那沒讓他得手的姬女生母,卻更多了些特殊的氣質,他說不上來,但叫他百爪撓心。

  他餘光瞧著遠處,太子此刻已不在蒲團上,正起身往後殿方向去了,他瞧著時機正好,便大著膽子一把抓著那雪白的腕子:「這般見外作甚麼。」

  那略帶冷意的腕子入手,但覺得入手滑膩,竟似無骨一般,微微一股冷香襲來,激得他當場心間一盪。

  傳聞當真不假!

  手中的腕子驟然掙脫,李盛德面色微微一滯,浮著些不滿,正待胡亂指摘,驀地對上了一雙冷冰冰的雙眼,李盛德倒抽一口冷氣,那雪白昳麗的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毫無血色的唇緊緊抿著,寒冰驟結一般,冷到人心底。

  李盛德驚得咽了一口口水,心間重重跳了起來,如何這懦弱的賤姬之子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未等強撐著顏面呵斥什麼話來,眼前之人晃了晃身子,撲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

  容華宮。

  獸首銅爐里的金碳發著微微的聲響,香爐飄起了裊裊白煙,暖香怡人,偌大的宮殿雖不過分奢華,可處處都透著一股雅致,看得出宮主的好品味。

  司馬皇后扶著額,半闔著眼倚在靠塌上,下首跪著一人,正替她細細把脈。

  賀雲逸終於收回了手,面帶溫煦笑意:「娘娘貴體無憂。」

  一旁的宮女面上一喜,很快卻凝固了,她窺著皇后的神色,悄自舔了舔唇,替她的主子輕聲問了出來:「可娘娘如何兩月都不曾……」

  她面薄,停在了這兒。

  賀雲逸何其敏銳,當即明了她的後半句,心下斟酌著,終是低聲回道:「娘娘這是……經閉了。」

  宮女面色一白,慌忙看向司馬皇后,皇后恍若未聞一般,宮女不知如何是好,只垂著腦袋,惶惶不安。

  賀雲逸更是斂眉屏息。

  半晌,司馬皇后睜開了眼,她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賀太醫上回開的養顏的方子,本宮吃著甚好,不若再多開些。」

  賀雲逸忙應了,輕手收拾著藥箱。

  外頭匆匆進來一個太侍,他拜了首:「娘娘,道場有人暈倒了。」

  賀雲逸的手停頓了一下,又復動作。

  皇后不勝煩擾一般揉了揉額角:「找個太醫去吧。」

  太子要表孝心,弄了這麼個規模的道場磨人,藩王間多有年老之輩,這兩日已有兩個年紀大的熬不住倒了,故而皇后一點也無驚訝,揮手便讓人退了。

  太侍應了,忙下去了。

  賀雲逸收拾妥當,面色無異拜了首:「娘娘,微臣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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