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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憤怒地下了龍攆,黑沉著臉,向他快步走了過來,重重地在眾人面前向他揮了一個巴掌,直打得他掀倒在地,口角鮮血迸濺,半天都起不了身——只因他這樣的身子竟又生了這樣的臉。

  可又非他能夠抉擇的,誰也沒有問過他,便這樣輕易將他生下來了。

  也因著這次偶遇,他唯一一點的自由也沒有了,仿佛生怕他這個模樣會誘了什麼人給皇室抹黑一般,他被嚴格看管在西殿哪兒都不許去。

  整整半年,除了送食的宮人,他沒有見過第二個人。

  他原以為他便要這樣一輩子拘於這方冷宮中死去,連司馬昱都救他不得。

  可不想他連這點近乎於死亡的寧靜也沒了,皇座上的那人病得糊塗之際,居然荒唐地下了一道意旨,讓宮裡的匠伎給他打了一副不可拆卸的貞操帶,命他永生佩戴。

  當那兩個面無表情的太侍圍著上來按著他時,從來都忍氣吞聲、軟弱唯唯的他暴怒了,他瘋狂地攻擊他們,他居然不知道在屈辱兼併悲憤之下,自己竟有那樣大的氣力,徒手便將兩個比他高大的太侍打得頭破血流。

  又驚又怒的太侍們相互扶持著退去。

  那時候的他在原地喘了半天氣,心裡想著,自己活不了了,定是活不了了,那是他兩輩子中第一次想到了自盡這個脫離苦難的法子。

  他跑去衣櫥中翻出了那些略顯陳舊的衣袍,用牙齒撕開,綁了一條長長的緊實的帶子。

  他生怕自己又被胡亂作踐,趁著來人之前,他慌亂發著抖將這根帶子拋上橫樑,即將把腦袋伸入那個繩索之際,外頭的肅穆的鐘聲響起。

  咚……咚……咚……

  鐘聲一共響了九聲。

  是那個人駕崩了,生了他又帶給他一世痛苦的人死了。

  那一瞬間,他從凳上跌落,嚎啕大哭。

  歷經兩世,他依舊能記得當時連心臟都麻痹了的痛快宣洩的感覺。

  如今,京中那人尚還有半年的時日,他決計不能在這當頭讓他想到自己,更何談讓他知曉自己早已經躺在一個男人身下承歡的事實。

  他必須要沉住氣,步步謹慎……往後,興許還可以爭得一些轉機。

  念此,他拍了拍臉,將心中那幾許淡淡的怨給遣散,準備起身梳洗。

  許久不見,昨夜二人自然是縱情貪歡,不說猊烈,便是他也一味纏著他,今日起來便受了幾分苦果,腰肢上一陣又一陣的酸疼。

  他原地揉按了幾下,下了床,便喚了下人送洗漱用物進來。

  正拾掇清楚,讓僕婦束了冠,外頭便有小廝匆匆跑進來了。

  「殿下,總督府薛大人來了。」

  薛再興?

  李元憫眉頭一蹙,他不是尚在江北大營麼?原以為他忙著蕩平水寇,該是有很一段長時日不會來了,竟沒有想到,還不到一個月,又往自己這裡來了。

  念起那股被毒蛇窺探的噁心的感覺,他心間難免幾分沉重,思忖片刻,道:「請薛大人到議事廳。」

  他想了想,又問那小廝:「猊參領呢?」

  小廝忙答:「一早已去了郊外大營,恐是午後才回來。」

  李元憫心下稍安,便換了身常服,往議事廳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第46章

  議事廳內, 茶童正跪在蒲團上持著撥子翻著暖爐里的金碳,上方的銅壺咕嚕咕嚕的,冒著水汽兒。

  李元憫一套燙壺、洗茶、浸泡、濾清的流程下來, 才執著一雙纖細白淨的手為眼前的人斟滿熱茶,面上帶了溫和的笑意:「大人瞧瞧本王的技藝如何?」

  薛再興端起一品, 連聲稱讚。

  此次他拜訪的緣由是得了好茶過來與他品評,這好茶還不常見, 乃貢品雨前翠玉。嶺南自是產茶盛地, 每年進貢御前的雨前翠玉便是這兒獨有的特產,一年統共五瓮的量, 珍貴無比。

  私用皇室貢品自是違了規制, 李元憫如此謹小慎微之人, 怎會犯下如此淺顯的錯,然而他卻是渾然未覺一般——他自不是找不到藉口推拒,而是明白對方此舉的意味:這是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李元憫豈是那等不知趣的人,自是順水推舟, 接了他這一番好意。

  如今天下即將換主, 大皇子身邊的這位重臣是他萬萬得罪不起的角色,更何況大皇兄如今本就疑心於他,他得靠著這廝周旋一二。

  他自也不是那等風清月白放不下身段之人, 也卑劣地利用他那點貓抓一樣的心思, 似遠似近地待他, 既保持著距離,又要給對方一種可能性的暗示, 倒是頗費功夫。

  他倒不怕對方會糾纏他太久,因為這人馬上要倒台了。

  大皇子李元乾猜忌心重,他奪位失敗, 便是倒在這份猜忌上。上輩子明德帝病入膏肓之際,曾下了懿旨封他為太子,待東宮位置一穩,他便迫不及待將薛再興削爵廢位,分權數人,以至於江北大營軍心分裂,無可對抗司馬一家。

  念起眼前之人傾覆在即,李元憫心間警醒,更不會讓自己在這緊要關頭行差踏錯。

  「大人不是在江北蕩平水寇麼?如何這般有閒情雅致品茶來了?」

  「區區幾個不入流的水賊而已,又何須本官費心,讓副將幾個打發便好了。」

  薛再興嘴角帶著輕鬆的笑意吹了吹茶盞上冒著的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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