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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了個酒嗝,語重心長:「如果姑娘沒啥大毛病,可千萬別辜負了人家,萬紫千紅入眼,咱們別太擰巴,懂麼?」

  再要說什麼,身後的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大武,你這是喝了多少?」

  周大武回頭,居然是廣安王過來了,他依舊身著今日授符儀式上的爪莽袍服,束著紫金冠,許是喝酒花了眼的緣故,周大武居然覺得他眉眼間有一抹清冷的不悅之色。

  當下便清醒許多,放下酒杯站起來,恭恭敬敬拜道:「殿下。」

  猊烈也跟著站了起來。

  李元憫作勢讓他起來,從袖中摸出一塊令牌來,遞給他。

  「猊烈去邊境後,府上的一切便交給你了。」

  看著這塊威風凜凜的虎頭牌,周大武剩下一點的酒意立刻沒了,他雙手恭恭敬敬、誠惶誠恐接過銅牌,鄭重拜首:「屬下一定不負殿下所託。」

  猊烈接任郡守軍參領後,府兵總掌的位置必要騰出來換人,雖然周大武知道論資排輩,這位置差不多便是自己的了,但真正接過這代表府兵總掌的虎頭牌,難免還是心生激動。

  「屬下必悉心護好府邸!」

  李元憫點點頭,想到了什麼,從袖中摸出一袋繡著如意祥雲紋的囊子遞給他,「聽說均哥兒明日過生辰,也沒別的,你幫本王帶這個給他,多買幾件新衣,咱們廣安王府出來的公子哥,可不能太寒磣。」

  周大武啊的一聲接過,掂量了下,暗忖,這樣的重量,豈止是買幾件新衣而已。

  明明是白日裡授符儀式上那般高貴疏離、百官生畏的廣安王,私下待人卻如此寬宥溫和、無微不至,若說八年前,周大武懷著為李老將軍報恩的心,視死如歸一般來到嶺南之境輔佐他,如今的他,已算是死心塌地了。

  他不再推辭,只深深拜首:「多謝殿下。」

  李元憫這才看了一眼周大武身邊的青年,高大的男人面無表情,只垂著漆黑的眸子,就那麼看著他。

  明日,他便要再次離開自己了啊。

  李元憫心一黯,不動聲色將目光收回,旋身離去。

  他今日也喝了不少酒,臉上紅撲撲的,身上熱得很,便踱步至廊橋邊上吹吹夜風,一邊遠遠地看著院裡熱鬧的場景。

  半晌,身邊的微風霎時止了,李元憫抬頭一看,是猊烈跟著過來了。

  他手上端著一盞熱茶,遞給他。

  「殿下喝多了。」

  李元憫淺笑著搖搖頭,卻也打開杯蓋,低頭抿了一口,便將那茶盞放在廊架上。

  「今日不是高興麼,多喝兩杯也沒什麼。」

  耳邊又遠遠地傳來一陣笑罵,想來是哪個倒霉鬼猜酒令又輸了,正被人勸著酒,隔著光影,聲音有些飄忽。

  微風徐來,他們二人像是與眼前這個世界隔絕一般,站在另一個不為人所知的異境。

  李元憫將目光收了回來,抬起頭來,一張雪白的臉上已是布滿靡麗的潮紅,他就這麼看著猊烈,炙熱的,毫不掩飾的,半晌,似是感慨一般嘆道:

  「阿烈,你長大了。」

  今日盛大的授符儀式上,數萬郡守軍肅穆而立,站在隊首的青年高大挺拔,眉眼冰冷肅嚴,李元憫當時便覺得,沒有一個人能比他養大的這孩子來得神勇英武。

  他稍稍往後退了一步,身子靠在廊橋的欄棟上,目光卻一點沒有離開眼前的青年,此刻的他,太想抬手摸一摸那溫熱緊實的、帶著些許硬茬的臉頰,甚至想大膽地湊過去咬一口那顆上下滑動的喉結,然而,他什麼都沒有做,他也不能做。

  在外,在這裡,在此時,他們永遠是王府主人與手下的關係。

  他們的關係不可言說,像一段只能隱藏在陰暗裡的苔蘚一般,在暗處瘋狂的、迷亂地瘋長著,但在陽光下,他們不能有任何的逾矩。

  任何人都不懂他們之間深深的牽絆,所以便算是周大武堂而皇之地勸他娶妻,他都不能站出來,說半個不字。

  許是這杯中之物的緣故,諸般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可李元憫最終卻吞下了所有酸楚的、刺痛的、苦澀的心水,只輕輕囑咐他:「阿烈,去邊境,要好好照顧自己。」

  猊烈沒有應他,只向前走了一步,保留著一種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幽香,又在外人面前看上去不太曖昧的距離,他垂著眼眸看著他,深深的,熱熱的。

  「殿下……」他低低地:「今夜讓我留下。」

  雙方當然都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黏膩、潮熱、衝撞、壓抑的低吟、難以紓解的怨以及不可解脫的欲。

  他當然會允他,他怎會不允。

  李元憫想著,一股大膽而炙熱的念頭起了來。

  「不,你在你院裡等我。」

  ***

  夜深了,猊烈魂不守舍的,背著手當枕躺在床上,他盯著床榻上的日月浮雕出神。明日他便出發去邊境了,這一去,許是兩三個月才能回來。

  可是,他不得不去,他必須接管這嶺南地域最大的一支武裝,只有這兵權在手,他才足夠有資本去護著他。

  ——他永遠是他手上最鋒利的一把刀。

  猊烈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那股莫名的勁兒散去一些,又想著他在廊橋的那句話,那人,用那樣的眼神,跟他說著等他,他身體便有些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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