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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再興翻開冊子,略略看了幾眼,面上微微閃過些許異色,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只一概如常,好像是上面記載得是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
若非李元憫心知他背景,又悉心留意,說不準連那點異色都注意不到。
大家都是聰明人,將冊子往桌案上一放,薛再興很是爽快:「想來殿下已是有了萬全之策,那便一切聽從殿下的意見。」
李元憫笑道:「一向聽聞總督大人做事乾脆,今日才真正領會。」
他送了這麼大的禮給對方,自然也要討得一些利是回來,便斟了酒,與薛再興一敬。
「本王還有一事相告。」
「殿下不妨直說。」
李元憫道:「此次嶺南民眾怨憤,最大的緣故便是倭夷橫行而巡台府漠視不管,為安撫百姓,本王請求總督大人准許出兵駐守邊境。」
「這自是應當。」
「然而原郡守軍參領何翦已失民心,正拘禁於嶺南官監之中,那這位置……」李元憫頓了頓,笑道:「不怕總督大人笑話,本王心中已有人選,便是本王府中總掌猊烈,這段時日,他皆在邊境協同當地族長組建民兵自衛,對當地地形、形勢再熟悉不過,所以,在嶺南之境,本王以為沒有人比他更合適的駐守江陵。」
「便是那位膂力過人的猊烈?」薛再興挑眉,他思忖片刻,唇角一扯:
「區區一個郡守軍參領而已,本督自會舉薦作保。」
李元憫唇角一揚:「那本王先替他謝過總督大人了。」
酒過三巡。
薛再興把玩著手上的酒杯,突然問道:「殿下年歲幾何?」
「方過弱冠不足一年。」
「原來本督並未記錯,看殿下之貌,不過十六七,還以為……」他微微眯著眼睛,眼中閃耀著某種光芒,似感慨一般:「與幼時相比,這些年,殿下的變化可真大啊。」
李元憫一哂:「當年來嶺南之境本王不過十三歲,在這塊邊陲磋磨上幾年,恁是誰都會變的。」
「不,下官說的是相貌。」他盯著他,「廣安王的風采,莫說兩江三省之境,便是整個北安,恐是無人能敵。」
李元憫眸色一動,面上卻是風輕雲淡:「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過皮囊爾,百年之後皆都同歸塵土,不值一提。」
「哈,是下官唐突,」薛再興忙虛虛一拜,「望殿下莫要責怪。」
「無妨。」
李元憫仰頭一倒,將杯子輕輕放在桌案上。
第二日午後,數張公告張貼在嶺南都城的大街小巷,上主四項。
一則頒布一個月之久的收成新法作廢,嶺南全境恢復原狀,以往依新法多納的稅銀可憑契紙一應退回;
二則郡守軍不日將駐軍邊境,若有倭夷來犯,格殺勿論;
三則此次參與事變的百姓均不予追責,如在布告公布之日起,仍滯留都城尋釁滋事者,均以一等惡罪論處。
四則巡台府主官引咎辭官,事務暫由總督府監管,待江鏡總督上稟天聽,由吏部再行安排。
再過一個月,由總督府舉薦,猊烈正式接管郡守軍。
接令儀式上,李元憫的目光朝著嶺南一眾官員一一掃視過去,那些官員個個低下了頭來,不敢有一人與之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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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入夜了。
最後一點晚霞也消失得無蹤無跡, 夜色像墨汁一樣浸透了天際。
華燈初上,朱雀大街恢復了往日裡的寧靜。廣安王府門前的兩隻石獅子靜靜聳立著,俯瞰三三兩兩路過的巡邏的兵士, 朱紅的大門緊閉,但透過那一絲透著光亮的縫隙, 便可以窺見裡面熱鬧的光影。
今日是廣安王府的府宴。
亦是猊烈駐軍邊境的送行酒。
宴席臨近尾聲,大多數人已是喝高了, 正歪歪斜斜的四處敬酒。
猊烈的右側坐著周大武, 他同樣喝得有些多了,許正是因為如此, 他才這般婆媽地勾著他的肩膀, 有的沒的地拉著他說些話。
「你已經十八了, 也該成家了。」周大武大著舌頭,眼裡有些許迷濛,他湊近了猊烈,「上回你問我的那檔子事兒……那姑娘我看差不多得了, 該讓兄弟幾個見見了。」
猊烈不語, 他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總是顯得冰冷肅嚴,若非周大武知他的性子,難免認為他是那等孤傲冷僻之人, 可他明白, 這青年並不是。
當年他們押送府銀途中遇伏, 猊烈帶著殘兵本已脫困,見他落單身陷賊窟, 讓殘兵們護送府銀先行離去,自己獨自持著長·槍衝進敵營,一番苦戰, 終是帶著身受重傷的他,從百餘匪賊的包圍下脫困出來。無論任何事情,他一概沉默寡言,卻總身先士卒,進退之間一貫立於人首,故而他雖年紀輕輕升任總掌,但府中上上下下沒有人不服他。
周大武難免跟他掏心掏肺起來:「您別看咱整日灰頭土臉的,可回了家,那可別提多美了,被窩裡一婆娘抱著,兩娃揣著,內滋味,嘖,男人一生所求也不外乎如是了。」
「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你這小子倒把順序給顛過來了,牛逼大發了還,十八便是這郡守軍參領,你瞧瞧,如今嶺南哪個未出閣的少女不惦念著你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