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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孩子,是自己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啊,李元憫心下一陣羽毛拂過的感覺,突然開口道:

  「阿烈,這些年多虧有你了。」

  外頭之人沒有說話,隔著紗幔也看不清表情,不知是否還是那副抿嘴沉默的模樣,李元憫突然想到一事,心間倒是沉重了幾分,眸色幽深。

  「日後我定會想辦法讓你改姓歸宗的。」

  雖明德帝赦免他掖幽庭之奴籍,可天家威嚴,又豈容旁人壓制,於是像警告敲打一般,仍保留著他掖幽庭的奴姓。

  猊,兇獸之意,可這輩子,他的阿烈,已不再是那隻逞凶人間的惡獸了。

  猊烈沉默了半日,似是隨意地,

  「無妨,一個姓而已。」

  李元憫喉頭一澀,他怎不知這改姓之事的千難萬難,這孩子持重寡言,一概的困難只自己一力擔了,卻不願將難題托負在他身上,心下酸楚,更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要想方設法將這兇獸之姓給改回去。

  他不欲對方多想,便止了話題:「睡罷,明日你還得去郊外。」

  「嗯。」

  李元憫悄無聲息嘆了口氣,躺平了來,夜色愈發深沉,他半垂著眼睛,不知多久了,倒有些昏昏沉沉起來,紗幔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李元憫雖半夢半醒,也知道是猊烈進來了。

  猊烈一直未睡,都在留心帷帳裡面的動靜,待許久未有翻身的細碎聲響時才安心下來,又怕他深夜再發熱症,便悄聲起身撩開帷帳去探他的額溫。

  李元憫恍惚之間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靠近了來,額上一暖,他的手背帶著青年身上勃發的熱度,身上是沐浴後清爽的熟悉氣息,李元憫迷迷糊糊的,只覺得心裡很踏實,很暖和,很舒服。

  他想軟綿綿地喊一聲阿烈,卻疲倦地開不了口。

  睡意襲來,他陷入了黑甜之中。

  ***

  醒來的時候猊烈已經不在了,大概已出發前去郊外了。長塌空蕩蕩的,幾許陽光落在上頭,浮塵在其間亂舞著,許是晨起的原因,李元憫心間也跟著空落落的。

  外頭候著的僕婦聽著裡面的動靜,輕聲詢道:「殿下可是醒了?」

  李元憫深吸一口氣,散去心間的幾許落寞,起身下地。

  「拿熱水進來。」

  眼瞧著今日身子爽利了些,也暫無公事,午後時分,李元憫便只身前去練武場看看。

  府兵們已被猊烈拉去郊外操練,練場裡只剩下一群少年,他們打著赤膊,正鬧騰騰著踢著蹴鞠。

  定睛一瞧,倪英一身玄黑勁裝也混在其中,她束著發,滿臉熱出來的汗,紅撲撲的,足下正盤著蹴鞠,呼來喝去,縱然眼前四五個比之高大的少年齊齊圍堵,卻滿眼無謂,反是生出了濃烈的興奮,當下大喝一聲,足間生力,蹴鞠應聲入洞!

  倪英揚起眉梢,一臉自得,美滋滋地撇了下鼻子。

  「瞧你們一群慫貨!」

  身後氣喘吁吁的少年們撐著雙膝,無奈地瞧著眼前這個明艷張揚的少女。

  李元憫不由皺眉。

  這才意識到,倪英已經大了,過了年便已十四,如若放在京城裡,早便有說親的人家登門了。

  想當初李老將軍遣護衛送了她這麼個女娃娃到府上,他怎知道如何教養一個深閨淑女,只能讓倪英隨著兄長一同受夫子教學,亦跟著周大武及張龍學些拳腳功夫,不想這孩子倒在北安王府的男人堆里混得風生水起,一副人人畏怕的女魔頭的模樣,想來是該找些女紅繡娘來教教她了。

  遠遠見著李元憫來了,倪英嘿的一聲,速速跑了過來,「殿下哥哥,你身子好啦?」

  「好多了。」李元憫瞧了瞧倪英那張紅撲撲的臉,搖了搖頭,從袖中遞了張帕子給她:「擦擦,一個女兒家如何這幅狼藉模樣。」

  倪英接過,眉飛色舞地邀功:

  「殿下可有瞧清我方才血虐這幫孫子的樣子!」

  「你啊,」李元憫輕叱道:「到底是女子,怎能如此粗莽,往後不准在練場這般鬧了。」

  倪英滿臉無所謂,只嘻嘻笑著,撒嬌似的:「偶爾嘛。」

  她擦了擦汗,將李元憫的帕子放在鼻尖深深一吸:「香香的,嘿嘿,跟殿下身上一樣。」

  李元憫感覺額間突突突地跳,心下暗嘆,倪英雖與阿烈乃親兄妹,性子倒是截然相反,到底要開始管管這女魔頭了,否則怕整個北安都無人敢娶她了。

  練場一群少年一窩蜂似得擠上前來,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地。

  「殿下,您來啦!」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殿下!要不要看看我劍術?」

  看著那一張張略顯稚嫩的笑臉,李元憫心下略有慰藉。

  這些少年皆是孤兒,往後也會被培養為廣安王府的府兵。

  嶺南地界毗鄰交趾,常年有交趾倭夷來犯,那些倭夷往往挑著些人煙少的地兒屠村,這些皆是倭寇作亂中流離失所的孩子,幸得如今還有一處避難的地方。

  許是一向冷酷肅嚴的猊總掌不在,這些少年歡脫了許多,一個個朝倪英擠眉弄眼。

  倪英會意,笑嘻嘻上前,李元憫豈不知她打什麼鬼主意,彈了下她的額頭:「說罷,又怎麼了?」

  倪英摸了摸額頭,只諂媚地笑著:「這不是十五了麼,街西有廟會,聽說此次來了不少西域的雜耍班子,極是難得,這次不去便再沒機會瞧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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