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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大皇子李元乾微微抿著唇,心下後怕,四弟素來衒材揚己,處處逞能稱強,獸房蓄養猛獸之事,他早便知曉,原本欲藉此打壓四皇子一脈,卻被左相阻了,如今他可算知道舅父大人的高瞻遠矚了,不由與趙左相相視一眼,目露感激。

  「兒臣遵旨……」李元憫似是畏怕,他縮著雙肩,面上帶著討好,「兒臣還有事請奏。」

  「說!」明德帝不耐。

  李元憫吞了吞口水:「今日之禍事皆因兒臣愚鈍而起,兒臣願效仿二哥,替父皇補償四弟的過錯,除了這三十仗責,還請父皇恩賜這掖幽庭之奴作我西殿的太學侍郎。」

  此話一出,眾大臣間轟然議論紛紛。

  按秋選慣例,每個皇子至少要選配一名太學侍郎,旁的皇子都好說,便是這晦氣不祥、受明德帝厭惡的三皇子不好安置,侯爵貴胄們又怎會讓闔族命運與他產生關聯,自是人人避之不及,原本秋選前明德帝還在發愁要如何定這個人選,聽聞他這麼一說,心念不由動了。

  倒也……是好主意,一則免去他安排西殿侍郎人選之煩憂,二來,這孽障好歹有個皇子身份,讓一個罪將之子除去奴籍,當其太學侍郎,到底算是個恩賜,如此也好安撫在場武將們的心。

  當下撫須思慮半晌,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詢問:「眾愛卿以為如何?」

  伶俐些的大臣們豈能領會不到明德帝的意思,當下連聲稱好,大讚陛下仁慈云云。

  明德帝龍顏大悅,命執筆太侍即刻上前撰寫聖旨。

  雲台下,司馬昱目中暗色浮動,今日他父子二人本就有另一番打算,不想被這突如其來的猛虎給打斷,現如今只能暫且按捺下來,日後再計,他悒悒地看了眼不遠處的侯父,對方沒有半分大計被阻的沮喪,仍舊面如春風,與一旁的官員談笑交好。

  到底是自己年紀尚小,修為不夠。

  他深吸一口氣,將內心的郁喪衝散了幾分,目光望向遠處,那人已被侍衛帶去接受仗責了。

  看著那個單薄孱弱的背影,他驀地起了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這個三皇子,與他料想中的,不太一樣。

  但哪裡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

  他關注著他的身影,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攏過心頭。

  一直在關注李元憫的還有猊烈,他呼吸炙熱,十指緊緊掐進肉里,從剛才那一眼開始,他便沉浸在一股莫名的燥意裡面,而這股燥意隨著那皇帝罰他的三十仗責而達到頂峰。

  他想對方應該會再看他一眼的,但直到他被侍衛押解著經過他的鐵籠,都不曾往他這邊看過。

  他面上平靜、坦然,仿佛並非去受刑一般。

  為什麼。

  猊烈咬緊牙根,閉上了眼睛。

  ***

  太學院外,執杖的太侍此起彼伏杖打起來,小兒手臂粗細的木杖打在臀部,發出沉悶的聲響,李元憫咬著牙根,緊緊抓住身下的長凳,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劇痛襲來,似乎無窮無盡。

  身邊是李元朗的嚎哭:「你這賤婦子!我決計饒不了你!」

  「賤種!賤種!」

  李元憫沒有理會他,他的神志已在劇痛的侵襲下恍惚了起來。

  好痛,太痛了。

  連日光都變成了刀刃,殺進眼裡,刺得眼睛瞧不清前途。

  李元朗的二十棍已先打完,他的嘴唇已經被咬出口子,沁出血珠,他的瞳仁充滿了仇恨,如同鬼剎,只死死盯著李元憫:

  「我定會殺了你!」

  「殺了你!」

  猙獰沙啞的聲音如詛咒一般迴蕩。

  隨著最後一聲沉悶的聲響,李元憫的三十仗棍也執行完畢,宮人收起了杖棍,齊齊到院內回話。

  李元憫趴在長凳上,他緩了緩,艱難地旋過頭:

  「放心……你殺不了我……」他劇烈地咳了一聲,竟嘔出一口鮮紅來,然而他似是渾然不在乎,卻是露出一個微笑來,

  「因為……王朝鸞再不會信你了……你這二十棍……白打了……」

  縱虎之事,除了他們二人,誰也不能篤定真相,經此一事,李元憫已在他與王朝鸞之間,劃破了一道裂痕。

  李元朗目眥欲裂,大叫一聲準備撲過來,然激痛之下卻是滾在地上。

  「李元憫!」他拼盡了渾身氣力,嘶吼一聲,旋即,面色一獰,一口氣上不來,雙眼翻白,就這麼昏厥了過去。

  李元憫又咳了一聲,眼前的光影愈發恍惚起來,他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李元朗,笑了一聲,不知是笑他,還是笑自己。

  好累啊,李元憫想,又累又痛。

  他的眼皮愈來愈重,待眼前的世界拉成一條長線,他瞬間跌入了黑暗之中。

  ***

  李元憫昏迷了三日。

  待醒過來的時候,睜眼便是猊烈的那一雙野獸似的眼睛,他的瞳仁很黑,有些冷冽,像兩顆寒夜裡的黑玉,李元憫不由伸手過去,碰了碰。

  待觸及那溫熱的皮膚,他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夢境之中。

  嘴角扯了扯,沒有血色的唇露出一絲艱難的笑來。

  他想,他總算把這孩子給救出來了。

  「阿烈……」李元憫笑,笑得滾出眼淚,又叫他,「阿烈。」

  猊烈原本存了一堆的話要質問他——為何騙他,為何救他,為何,為何。然而卻在這一聲聲阿烈中,他內心那股莫名而生的悶氣,不知所以的化為了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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