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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猊烈。」

  李元旭蹲下來看著籠子那個少年。

  「我的獒犬死了,而今就由你來替吧。」

  「這……」侍役陪著笑,「殿下,掖幽庭宮人明令不可留於內廷,況且這賤奴母獣所生,狠戾兇殘,只怕衝撞了貴人。」

  李元旭豈聽不出他的推脫之意,只未等他發作,一旁恭順候著的李元朗早已開口叱道:

  「四殿下說要便是要,你掖幽庭的人弄死了咱的獒犬,怎麼,不得賠他一隻?再說,咱四殿下的舅父乃掌宮禁之權的巡防營都督,便是查到了,又豈會怪到你頭上?」

  侍役正待再說,李元朗一記陰狠的眼神殺將過來,侍役唯有吞下喉間的話語。

  「既是四殿下看上了……也算是這賤奴的福氣。」

  李元旭滿意地笑了一聲,饒有興致地摸了摸手上的扳指,而身後的李元朗亦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

  那天夜裡,李元憫又開始做噩夢了。

  夢裡是那個雨天。

  一個孩子緊緊扒著他的衣襟,

  「宮女姐姐……你莫要忘了阿烈……」

  李元憫身上掩飾身份的宮女衫衣已是濕透,只摸了摸他濕漉漉的臉,柔聲安撫道:

  「好,阿烈,我不會忘記你,你吃了這藥,待三日過後,你便自由了,往後……姐姐不能再護著你,你一人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

  夢裡的雨依舊下得很大,雷聲轟鳴,震懾天地。

  李元憫猛地坐起來,喘息著。

  夜風沖開了窗牒,月色從外頭傾瀉進來,滿地銀輝。

  李元憫愣愣地看著地面,緩緩蜷起腳,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在其間。

  寒風吹得背頸冰涼一片。

  往後的數日,李元憫照常去了太學院,一切似乎恢復了原來的模樣,他依舊是太學院卑微的存在,只與前世不同的是,他並沒想方設法去拯救那個孩子,也不再趁夜喬裝給他送吃的,送傷藥,給他說話本里的故事。他的心間不再有惶恐與自傷,只徒留一片荒漠,只是,他忍不住常念起前塵往事。

  那個孩子,真的很爭氣啊。

  原以為二人至此死生不見的,他困在宮中作傀儡,他於世間沉浮掙生機,卻不想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與他再會是鄞州大捷,作為主將的他進京面聖受封。

  李元憫戴著帝皇厚重的冠冕,隔著重重珠簾望著大殿內的那個他救下來的孩子。

  他長大了,長得結實了,甚至比大殿內的任何一個武將都來得高大英朗,李元憫心間無比欣慰,他想留他下來與他說說話,或許他記得他的樣子,又或許記不住,又想著問問他,會否記得他的「姐姐」?或許他問的時候還會臉熱,又或許彼此爽朗一笑,前塵往事皆作古。

  但他毫無辦法,他連召他覲見的權力都沒有——他所有的一切都已被司馬家控住了。

  然而那次大捷受封的卻不是軍功赫赫、血戰數年的主帥猊烈,而是司馬昱的親信,督軍魯肅。

  「一掖幽庭賤奴耳,何擔勛貴之重?陛下便不要關心這些軍機事務了。」

  他們一個雖是帝皇,一個是一方主將,但永遠是權力中心的末微存在。

  李元憫看著殿中站在隊末的高大的落寞身影,他小心翼翼地看護了他那麼多年,他是那樣懂得那份寂寞,懂得自己的心都開始痛了,他心裡想,他下了朝定去求鎮北侯給那孩子賞賜,即便一個有名無實的頭銜也好。

  但是啊,後來,他知他,他卻不知他。

  「四弟,你殿裡的那小賤奴可是馴養好了?」

  大皇子的話驚醒了李元憫,又聽得李元旭輕笑道,

  「那是自然,要說這賤奴倒是骨頭硬,咱宮裡的太侍個個拿他沒辦法,也就二哥主意多,這才拿下了。」

  「四弟所託,我豈有不盡心盡力的道理。」

  身後恭敬候著的李元朗一笑,又道:「不過這賤奴可比當年的嘯天難馴服多了,恁是花了我半個多月依舊凶性難馴,虧得咱去太常寺一查,原來這廝還有個胞妹在教坊司,當日便斷了她的一根小指往他面前一丟,那賤奴眼睛都充血了,這還不乖乖就範。」

  話畢,似是頗感興趣,

  「這會兒五經博士不在,四弟何不將那賤奴牽來給大哥瞧瞧?上次大哥可是沒瞧過這賤奴生撕了嘯天的模樣。」

  「哦?」李元乾早已聽聞這樁奇事,倒有幾分好奇,「我倒想瞧瞧這賤奴怎生驍勇。」

  李元旭少有在李元乾面前得勢的時候,心下不由暗喜,語氣上便帶了幾分自得,

  「這回可不是大話,這賤奴之凶性,饒是大皇兄見多識廣也未必見識過的。」

  話畢,便朝著身邊使了個眼色,「去,把人帶上來!」

  李元旭的隨行太侍得令去了。

  李元朗眼尖,一把扯住便要離座而去的李元憫,

  「你這是意欲何為啊?怎麼著,不瞧瞧咱四殿下的兇獸?」

  李元憫眼眸低垂,「……我身子有些不適,不便多留了。」

  李元旭面上便有些不虞,他好容易馴好了這賤奴,自想在眾人面前炫上一番,不想竟有人在這當頭掃興,然而大皇兄在場,他自是矜著身份不好發作,只抬眼看了看他,冷笑道:

  「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快快退了去,省得本殿下眼見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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