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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還提,逼得莊青瞿幾乎要發瘋。

  他那時候覺得宴語涼真殘忍。罪臣之子永遠回不來了,可他眼裡還是只有他。

  那我呢?

  愛了你十幾年,可能在你眼裡就是賤吧。才會被隨意欺騙、一文不值。

  他不想再聽他狡辯。

  他再開口,他就捏住他的脖子,說宴昭你閉嘴。

  說你嘴裡根本就沒有半句真話,我半個字也不信。

  他非要解釋,他就說好,那你先解釋解釋,你那時究竟是抱著什麼心態對著我裝了半個月的病?演得真好,宴昭你那時候看到我急成那樣心裡都笑瘋了吧,笑我好騙,笑我痴心妄想,笑我是個徹頭徹尾笑話是不是?

  那段時間唐修璟人在華都,常都能看到錦裕帝一臉疲憊。

  御花園裡,錦裕帝跟他苦笑,說小唐你千萬不要學朕,不要輕易騙人。你看朕就騙過小莊一次,事情就再也過不去了。

  朕如今在小莊眼裡,已是滿口謊言、毫無信譽之人。

  再想跟他什麼別的,他也不會信朕了。

  梁間燕子飛過。錦裕帝垂眸垂眸,閉目。

  良久,再睜開已是一片雪色清明。

  ……

  之後的故事,唐修璟有些不知該怎麼同莊青瞿說。

  他低頭,戰術喝茶。

  既再無信譽,錦裕帝乾脆對莊青瞿敬而遠之。那段日子簡直是群臣參奏「莊青瞿發瘋並犯上作亂」以及各種宮殿、御花園的亂七八糟玩法的集大成。

  後來,錦裕帝終於徹底翻臉。

  整整小半年把人晾在宮外,不再有一次傳召。

  那半年裡,唐修璟聽過莊青瞿都急瘋了。紅了眼拿著令牌硬闖正華門,不成後回家氣急敗壞把新修的府邸給砸了。說莊青瞿去綠柳營校場練兵不要命弄得渾身是傷。說他買醉喝傷了胃病了好久。

  這一切,皇帝哥哥置若罔聞。

  大夏泱泱大國,朝政大事比越陸紛繁複雜得多。唐修璟身為流亡越陸王亦懂得自己身份,恭敬認真跟在皇帝哥哥身邊認真忙碌見習,總是乖乖的,並不敢主動提起莊青瞿。

  直到年底,大夏與瀛洲邊境紛爭。

  莊青瞿上表請纓。出征前,皇帝哥哥才終於又跟他見了一面。還是金鑾殿上天子高高在上、群臣在側的莊嚴肅穆的見面,兩個人隔得那麼遠。

  殿上,莊青瞿一身戎裝畢恭畢敬垂眸行禮,俊美的臉上是克己復禮的清冷。

  但唐修璟分明看得清楚,他抬起眼睛看皇帝時,掩飾掩不住隱痛,讓人揪心。

  然而皇帝哥哥依舊毫無反應。

  唐修璟還記得,上一次莊青瞿出征去打北漠時,他曾遠遠的看皇帝哥哥送他,兩人都依依不捨,一直在講悄悄話。上馬前莊青瞿眼含期待鼓起勇氣小聲說了點什麼,兩個人都臉紅了。

  那時他們多麼甜蜜旖旎。

  可這次卻是生疏至極,直到綠柳軍出城,兩人都未再私底下多說半句。

  唐修璟其實都懂。

  錦裕四年大夏,雖比亡國的越陸好了不知道多少,卻也同樣是百廢待興,在政局穩定黎明曙光之前絕不能出任何差池。

  因而在這一年的朝堂,宴語涼需要一份絕對的平穩和安定。

  身邊的人只能是像荀長一般無論在任何境遇下都能保持不偏不倚的理智。又或者像奚行檢般忍受誤解也一心為國,像夏侯烈將軍那樣歷經起伏依舊不爭不搶做好分內的事。

  唐修璟暗戳戳覺得皇帝哥哥有一點點絕情,可同為帝王,他又全都明白。

  別說是錦裕四年了。哪怕換到太平盛世,一國之君也一定希望自己身邊並肩之人能夠溫柔隱忍、大局為重。

  一瘋起來就犯上作亂什麼都敢幹。換做是唐修璟,他也不敢留這樣的人。

  但又不敢把這話原原本本說給莊青瞿聽。

  他怕他說錯話。

  惹了嵐王傷心,最後連累到皇帝哥哥。

  ……

  莊青瞿分明看得到唐修璟臉上種種的難色。

  他咬牙,努力起身,唐修璟扶他他不給扶。

  真是,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他如今是真心嫌棄越陸這糟心地方。自打來了就沒好事,他以後發誓再也不來了!毒發墜崖不說,還要吃下澹臺泓送的保命藥丸才活下來,如今又要被唐修璟小心翼翼。

  他堂堂莊青瞿,居然還要被區區唐修璟當做易碎品對待?!

  「你……懂什麼。」

  他喘著氣,撐著身子坐起。

  「當年之事,你也不過是旁觀而已,你也不過……待了僅僅兩年!」

  「是,阿昭那時是不要我了。」

  「不必你說,我比誰都清楚。」

  「……」

  「可他既曾允我近身、待我縱容,又豈是他翻臉說不要就可以從此不要了的?」

  眼前的嵐王,是唐修璟從未見過的模樣。

  既非陪在皇帝身邊時的溫和內斂,亦不似多年前年少的衝動青澀。只披中衣,卻是莊嚴華貴壓迫十足,倒是很像……很像錦裕十年人們口中大夏那個強大、高高在上、隻手遮天的「攝政王」。

  唐修璟偷偷縮了縮脖子。

  但莊青瞿自己知道,此刻其實他也並不是那個攝政王。他這些年,有過很多種樣子,從青澀少年蛻變成為攝政王再到時日今日錦裕帝背後君明臣賢的莊青瞿。回首去看,卻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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