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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玫:「哦。」
「你不想問問他去哪裡了嗎?」對方不懷好意地繼續道。
拿玫:「不想。」
對話再一次僵住了。
那人再次翻了個白眼。
過於突出的眼白, 讓這張臉變得更加古怪, 像是強行將兩隻煮爛了的壞雞蛋塞進眼眶裡。
壞雞蛋順著眼眶又滑進了喉嚨里——
畢竟他想說的話沒能說出來, 被拿玫強行塞了進去, 差點一口氣哽死。
他又恨恨地看了拿玫一眼。
但拿女士對此全然不知。
她低下頭,自顧自地打量起自己。
她發現她也穿著一件白色的、寬大的病號服。
後背是空的,僅僅用布帶連接在一起, 裸露的皮膚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哇哦, 簡直有點像病號服play。
拿玫暗搓搓地想。
她的手腕上貼著一個黃色的手環,上面還有一串模糊不清的編碼。
她試圖用手去將手環的表面擦拭乾淨,手指碰到的一瞬間,卻感到某種輕微的、電流般的針刺。
「不要碰它。」那個人說, 「這是不被允許的。」
拿玫:「哦。」
她又幽幽地說:「感覺自己像一頭待宰的豬。」
然而沒人接她的話。
單機遊戲就是如此寂寞。拿玫在內心嘆息。
剩下四頭被宰的豬對此毫無異議, 並且依然乖巧地在地上坐成一圈。
他們轉頭看著她。
最開始說話的人又開口了。
「今夜的病房活動是:講故事。」
「我們每個人都要講一個與自己有關的故事。」
話音落下, 這四個人十分整齊地對拿玫說:「你快來呀。就等你了。」
他們飛快地分開,圓圈中間出現了一道縫隙。
恰好足夠容納多一個人坐進去。
拿玫:「我不來。」
「為什麼?」這些人的臉色瞬間變了。
猙獰的臉上寫滿了山雨欲來的陰沉。某種陰沉可怖的東西,要從顫抖的皮膚下呼之欲出。
拿玫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地上太髒了。」
「……」
四個人都震驚了。
他們十分尷尬地坐在原地。
直到有一個人突然動了。
他將病號服的一角提了起來,像塊抹布一樣,突然開始小心翼翼地擦地板。
白色的病號服立刻變成了深灰色。
拿玫感到很欣慰:「你們看看,地板果然很髒。」
另一個人則對此再次翻了個白眼:……我們中間出現了一個叛徒。
她在床邊又磨蹭了一會兒,接著說:「這裡好暗,你們不先開個燈麼。」
擦地板的人抬起頭,十分困惑地看著她。
旁邊的人說:「燈壞了。」
拿玫遺憾地搖了搖頭:「太傷眼睛了。你們這裡一定是眼科吧。」
「……」
「我們這裡是精神科。」他冷冷地說。
拿玫:「精神眼科。」
「……」
對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終於他咬牙切齒地說:「開始吧。」
*
地板算是白擦了。
拿玫最終也沒有坐到他們身邊,她依然快樂地在鐵架子床上踢著腿。
坐在最左邊的是個短髮的女孩,那個五官畸形的人。
仔細看來,她的五官其實很清秀。可怕的是,她的嘴始終在不由自主地往外翻,似乎完全無法控制自己舞動的四肢。
她的手握成了拳頭,說話的時候一直在不由自主地翻著白眼。
隨著她的講述,這張抽搐的嘴不斷發出了呼哧呼哧的怪聲,和吞咽口水的巨大聲響。
「那是我……呼呼,第一次來這家醫院的時候。」
「那天晚上,護士帶我去辦住院。我們走進電梯裡,正準備上樓,突然之間,一個男人低著頭走了進來。沒想到護士看到他臉色大變,立刻按了關門鍵。」
她一邊說話,一邊無法自控地抽搐著。
握成拳頭的手不斷地朝外扭動,像是沒有骨頭一樣。人類的手臂根本無法彎曲成這種形狀。
「呼呼,我問她,為什麼不讓那個男人一起坐電梯?」
「她說,你沒看到嗎?他的手上有一根紅絲帶。而在醫院的太平間裡……每個人,咯咯,手上都會綁一根紅絲帶。」
她發出了無法自控的怪笑。
另一個病人打斷了她:「咦,就是你手上的這根嗎?」
那女孩輕輕點頭。一邊用力翻著白眼,一邊又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
她的手還在朝外翻動。
那隻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像是一根從土裡拔/出來的枯枝。
這隻手腕本該和拿玫一樣,貼著一隻黃色的手環,上面寫著一長串模糊不清的編碼。
但她空蕩蕩的手腕上,卻赫然綁著一根紅絲帶。
下一個人迫不及待地說:「那麼,輪到我了。」
那隻腫起的眼睛眯了起來。凝視著拿玫。
充滿紅血絲的、細長的眼睛,閃現著非人的光芒。他像是將一根霓虹燈管硬生生地塞進了自己的眼眶裡。
「我講的故事也和電梯有關。」
「那是在我已經住進了這家醫院之後。」
「那天晚上,我要去醫生的辦公室里複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