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空中的流星
考完試，夏末本以為能在成績出來之前好好休息放鬆一下，畢竟老師哪能那麼快就改完所有的試卷呢？
可一中的老師們用實際行動告訴夏末，她能稍微放鬆的時間只有考完試的那一個夜晚。
期中考試結束的第二天上午，各科老師就開始逐一揭曉成績。
數學課上，小眼鏡沒有讓課代表發試卷，而是自己在講台上一個一個地發試卷，只喊名字，不報成績。
這讓坐在台下的夏末暗自慶幸：太好啦，自己那丟人的成績可以不用公之於眾了。
「夏末。」小眼鏡終於叫到她了。
夏末忐忑地走上講台。她雖然知道自己考得不太好，但不知道這個「不太好」究竟有多不好，所以心裡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從小眼鏡手裡接過試卷的那一刻，小眼鏡笑著跟夏末說了三個字：「丟人啊！」
夏末一眼就看到了試卷上面的分數——117分，確實很丟人。
她什麼都沒說，接過試卷，低著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開始研究她做錯的那些題目。似乎都不難啊，自己怎麼就做錯了呢？
接下來揭曉的是化學成績。摩爾老太讓代笑天把試捲髮下去，然後開始講試卷，因為十班考得不太好，所以摩爾老太邊講邊訓話。
比如說，有的同學看漏了題目，她就會說：「你們啊！眼睛長得出氣的，耳朵長得不灌風!」
再比如說，有的同學看錯了題目，她就會說：「你題都看不懂，你做什麼？做兩碗飯！兩碗飯都還嫌不好，還要好吃的！」
其實夏末的化學考得還不錯，145分，班裡第一，這本來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可聽著摩爾老太訓斥全班的話，夏末一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了，反而覺得自己很慚愧：這麼簡單的題目，我怎麼沒得滿分呢？這太對不起摩爾老太的諄諄教誨了！
講到一道選擇題的時候，摩爾老太問全班：「1.5mol的原子氮，對不對啊？」
誰知回應她的是全班的一片沉默。不是因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而是因為不懂的同學自然不會回答，懂的同學不敢回答，怕被摩爾老太盯上。再說，班裡這麼多人，即使自己不吱聲，總會有人應一聲吧。
糟糕的是，當所有人都指望別人來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帶來一個災難性的結果——沒有一個人回答。
沒想到十班的同學竟有這般的默契，沒有一個人給摩爾老太一個回應。
摩爾老太本來就心情不佳，見到班裡死氣沉沉，毫無反應，在她心裡憋了許久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出來。
「就是阿貓阿狗，反射也反射會了，你們怎麼還不會？」
「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喲，成天一聽就懂，一放就忘，一寫就錯，那還聽著有啥用，有屁用！考試又咋辦？天上不會掉餡兒餅，別人也不會考你兩碗飯！」
「你們這些人啊，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想有所為而不能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像一片雲，在天上輕飄飄，噁心八撒的！」
夏末一開始有點緊張，畢竟摩爾老太發火可不是鬧著玩的，可聽著這些訓話，她不但不緊張了，還特別想笑。
但是這種情況下，笑，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她只能伏下身子，低著頭，抿抿自己的嘴唇，把笑意憋回去。
摩爾老太一定想不到，她在台上犀利嚴肅的批評，竟然讓台下的學生聽出了喜劇的效果。
「代笑天，你還笑！一天到晚，小壞小壞的，別在這裡得瑟！別以為我這兩天三毛錢買兩根蠟燭，天天罩著你，那是維護你課代表的威信！瞧你考的那點分，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代笑天聽到摩爾老太的訓斥，立刻忍住笑，低下頭直視自己的膝蓋，以躲避摩爾老太目光里已經上了膛的子彈。
摩爾老太的訓斥讓班裡更加沉默。每個同學都提心弔膽，生怕自己不小心惹惱了摩爾老太，像代笑天一樣，在全班同學面前被罵一頓。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代笑天那樣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這節化學課格外的漫長，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鈴響，摩爾老太拿出小手絹擦了擦眼睛（她的眼睛很怕粉筆灰），整理好課本和試卷，掃了全班一眼，說道：「陽光燦爛！我告訴你們，好好在這大好時光里混，混出個江山來！」然後，她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了教室。
全班都被摩爾老太的氣勢震懾住了，她走了半分鐘以後，班裡才有人敢說話。
代笑天雖然挨了批，卻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樣子，跟徐青說：「你們看到了吧！我經常毫無徵兆地被摩爾老太罵一頓。要不是我心理素質好，早就跳樓自殺啦！」
徐青揶揄他：「什麼心理素質好啊？你那叫臉皮厚，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代笑天一點都不生氣，笑了笑，「幹嘛講得這麼直接啊！知道也不要說出來嘛！」
按照代笑天的邏輯來分析，十班的化學課代表真是非他莫屬啊。
下一節是語文課。果然如夏末所料，她的語文成績又創新低，只有109分，僅是作文一項就被扣了20分。古文閱讀更是慘不忍睹，如果她全蒙C，都比她自己選的答案多對一道。
數學和語文這兩科的成績已經深深地打擊了夏末，可惜，這一天的打擊還沒結束。
物理晚自習剛開始，牛哄哄老師就抬頭挺胸，手拿一摞試卷快步地走進了教室，叫物理課代表11同學髮捲子。
然後，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畫起了圖。圖很快就畫好了，可試卷還沒發完，牛哄哄老師用他特有的語調慢條斯理地說道：「蕭然，你幫著發一下，發快點。」
自從上次換了座位，蕭然就坐到了夏末的斜後面，中間隔著一條走道，兩人之間的直線距離大概不到一米。
夏末很奇怪，班裡這麼多人，為什麼牛哄哄老師單單要點數學課代表幫物理課代表髮捲子呢？
後來她才知道，蕭然租的房子正好在物理老師家樓上。
有了蕭然的幫忙，卷子很快發完了。
夏末考了120分，說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很差。
牛哄哄老師開始講試卷，他講得很快，一節晚自習就全部講完了。
夏末發現，自己做錯的題和不會做的題似乎都不難啊，怎麼就做錯了呢？難道自己真的沒有學物理的天賦嗎？
她又開始懷疑自己學習物理的能力，然後又一次否定這個想法，拼命讓自己相信：只要我肯努力，我一定可以學好物理。
因為如果她不這麼想，她一定會絕望地放棄物理，那就大事不妙了。
晚自習結束後，夏末和徐青一起回宿舍。
夏末一言不發，心裡還想著自己那讓人著急的成績。
徐青見狀，說道：「今晚有獅子座流星雨，你想不想看？百年難遇哦！」
「流星雨？幾點啊？」從沒看過流星雨的夏末頓時有了興趣。
「大概凌晨1點吧。」
「那我們12點半起床，然後去大操場看流星雨？」
徐青看著夏末臉上多了幾分欣喜，答道：「好啊！我定個鬧鐘，到時候叫你。」
夏末迷迷糊糊睡到12點就被男生宿舍傳來的吵鬧聲吵醒了。吵鬧聲越來越大，夏末知道自己沒法再睡了，就穿好衣服起床了。徐青也跟著起來了。
冬天的午夜時分，夜涼如冰水。大操場就像一個天然的大冰箱，夏末不想被凍成冰塊。於是，她戴好帽子手套圍巾，全副武裝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從遠處看，她就是一個會移動的巨大保齡球，就像巴巴爸爸那樣。
走到大操場，夏末抬頭看向凌晨十二點半的天空。廣袤無際的深藍色夜空中閃爍著點點星光，很是美麗。
她和徐青爬到操場邊的觀眾席上，那是大操場的至高點。夏末拿出自己準備好的兩個小坐墊，鋪在冰冷的座位上，這樣她就可以和徐青坐在暖暖的墊子上看流星雨啦！
夏末看著下面站著等待流星雨降臨的同學們，覺得帶上這兩個小坐墊來看流星雨是她這一天做的最明智的決定。
空曠的操場上沒有燈光，漆黑一片，除非面對面站著，否則根本看不清誰是誰。雖然看不清，可漸漸增加的嘈雜聲提醒著夏末：人越來越多了。
夏末仰著脖子盯著天空，生怕自己錯過了第一顆流星。
大操場是整個學校海拔最高的地方，四周沒有任何高層建築物的遮擋，抬頭就是無邊無際的夜空，仿佛離自己很近很近，所以這裡著實是學校里觀賞流星雨的最佳地點。
第一顆流星划過天空的時候，引來觀眾們一陣陣興奮的尖叫。
夏末目不轉睛地盯著天空。第一次看到轉瞬即逝的流星，她的內心激動不已，忍不住感嘆道：「流星真的好漂亮啊！」
由於長時間保持仰望的姿勢，夏末的脖子有些僵硬，她不得不脫下手套，用手不停地按摩著已經酸疼的脖子。
徐青留意到夏末的動作，對夏末說：「你躺在我腿上看吧，這樣脖子就不會疼啦。」
夏末欣然答應：「好啊！好啊！這個辦法好。」她轉身躺下，將頭枕在徐青的腿上，酸脹的脖子一下子有了著力點，舒服了好多。
夏末對這個枕頭很滿意，高度適中，柔軟暖和。她在心裡小小地得意了一下：估計我是操場上唯一一個可以躺著看流星雨的人吧！
流星出現的頻率加快了，夏末專注地看著夜空中不時出現的流星。
有的流星像敏捷的兔子一下子就消失在夜空里，不留下一絲痕跡，有的流星像調皮的松鼠，晃動著自己的大尾巴在天空留下一道淡紅色的痕跡。
有時，流星像依次登場的小天鵝。有時，流星像三五成群同時出現的小猴子。
突然，一顆明亮巨大的流星劃破了頭頂的夜空，好像是一把碩大的刷子在天空中狠狠地刷了一下，擦出一道璀璨的光芒。這道光芒在天空停留了好一會兒，才一點點地融化到夜空里，好似一個演員極不情願地退出了表演的舞台。
夏末看著流星，想到了泰戈爾的一句詩：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而我已飛過。）
流星的生命是短暫的，但它卻在極短的時間內釋放出了自己的全部光亮，燃盡了自己的全部生命。比起恆星千百萬年的壽命，它那閃耀的一瞬似乎給人們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就像某些人，即使只出現在你生命中一下子，卻可以讓你懷念一輩子，成為永遠無法忘懷、無法磨滅的記憶。
短暫與永恆，看似矛盾的兩面，原來是可以共存的。
如果我無法成為一顆永遠發光的恆星，那就讓我做一顆最明亮的流星吧！
縱然生命短暫，但是活得精彩。
記得電視劇里的女主角們看到流星的時候，總會興奮不已地趕忙許願，朝著流星飛過的方向，閉上雙眼，雙手交叉合在一起，虔誠地在心中默默許下願望，然後睜開眼睛，露出心滿意足地笑容，仿佛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一樣。
夏末不知道對著流星許願靈不靈驗，但她想試一試。她脫下手套，學著電視劇里女主角的樣子許了個願。
夏末許完願，徐青笑著問道：「許的什麼願啊？小丫頭。」
夏末當然沒有告訴徐青。幾秒鐘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是躺著許願的，電視裡的女主角們可都是站著許願的，這樣會不會顯得自己不夠虔誠呢？那自己許的願還會靈驗嗎？
於是，她馬上問徐青：「你說，躺著許的願能實現嗎？」
徐青笑了一下，開玩笑地說道：「那就看流星的心情啦！」
夜越來越冷，流星越來越少。
雖然夏末把能穿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可還是難敵冬夜的寒冷，她的手腳差不多都已經凍麻木了。
她搓著雙手對徐青說：「太冷啦，我們回去吧！」
兩個人一路小跑地回到宿舍，路上碰到一個身披棉被的學生。
夏末驚呆了：原來還有這種操作啊！
她小聲跟徐青說：「我怎麼沒想到呢？這多暖和啊！」
「是啊！這才叫全副武裝啊！老遠看過去，這就是一個會移動的木樁啊！」
夏末哼著F4的《流星雨》蹦蹦噠噠地上了樓。
「牽你手，跟著我走，風再大又怎樣，你有了我，再也不會迷路方向。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讓你的淚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愛只肯為你勇敢，你會看見幸福的所在……」
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凌晨兩點半了。夏末走進宿舍前，又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如此美麗的夜空，她想把眼前的景象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里，等到自己七老八十的時候，再拿出來回味。
突然一顆流星從她眼前划過，她條件反射般立刻閉眼許願，許下和剛才躺著許願時一樣的願望。
躺在床上，夏末睡意全無，那股興奮勁兒還留在她體內，尚未消散。她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想著自己許下的願望，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歐陽辰，這麼美的流星雨，你看到了嗎？你對著流星許願了嗎？你的願望里有我嗎？
我的願望里可是有你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