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身邊沒有旁人,她也不再是小孩子,不喜歡一堆人跟著,所以老早就將貼身宮人打發回去了。

  內侍此時呈上披風,道,「夜涼,公主披上外衣吧。」

  漱鳶看了一眼,只覺得這衣服穿上略熱,可不穿又涼,實在是雞肋,如此兩難的心情叫她生出莫名的焦躁,一時間竟有些惴惴不安,總覺得有種心慌之感。

  她搖了搖頭拒絕掉,然後不經意地隨口一問,「皇后娘娘何時回去的?其他人呢?岱哥哥和九兄也走了嗎?」

  內侍如實回答,「回公主,聖人醒來後就請皇后娘娘回清寧殿歇息了。四大王和九大王本想陪著,可聖人也叫他們二人先回了。」

  宮燈搖曳,紅彤彤的光也地上跟著擺來擺去,公主垂眸,「那,父親醒來後,可和母親與幾位兄長說什麼了嗎?」

  她自己知道,打探天子之言乃是大忌,可是為了想驗證自己的猜測,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果然,內侍答道,「回公主。四大王走了之後,九大王在裡頭呆了一陣子,不過,奴也不清楚。」

  漱鳶心中瞭然,面上卻對他說的話沒有任何驚訝,只是平靜地哦了一聲,亦不再多言。

  看來,九兄繼位之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無論她在重生多少回,做出什麼樣的改變,歷史的滾滾車輪的方向,卻永遠不會改變。

  她直起身子攬袖在廊廡前踱步,思忖著日後的打算。她想,到目前為止,她和九兄也不曾生過什麼太大的過節,英娘那頭的不快也已經解開了。還有什麼,能阻止她和房相如的呢?

  父親賞識他,也仰仗他,將最心愛的女兒賜給宰相,這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妥。即便是從前沒有過這個先例,可規矩也是人定的,破除規矩,也不是不可以。

  更何況房相如身攬諸多奇功,從來也沒有求過什麼,倘若他日後開口求尚公主,那有什麼好拒絕推辭的呢?再來,她也不是善弄權勢的那種人,倚傍一個宰相,她也不會做什麼事情的。

  這時候,殿內有云云走動聲,她抬頭,只聽殿門哐——的一聲緩緩打開,沉重,喑啞,浸透了今夜的蕭瑟與沉悶。

  宰相自內而出,行邁靡靡,袖角輕垂,仿佛受了什麼打擊似的。

  內侍出來宣永陽公主進殿。

  可公主卻不進去,隻身迎上房相如,在他身側低聲道,「怎麼了,父親和你說什麼了?」

  房相如眸色沉沉如夜,抿唇不語,這叫漱鳶看得心有餘悸——從未見過宰相這般模樣,看來是情況不妙。

  公主有些擔憂,復問了一句,「為何不說話?發生什麼事了?」

  此時房相如才慢慢轉過身子,視線飄落到她的身上,眼神中有些傷痛的意味,他輕輕揚了一下唇角,卻不是笑著的模樣,低聲道,「陛下傳召公主。公主進去好生陪一陪陛下吧。臣……先回中書省了。」

  漱鳶不知何故,本想再多說幾句,可身後的內侍又重複了一遍:「公主,陛下傳召。您快進去吧……」

  房相如對她輕輕頷首,用口型說了一個「去吧」。

  漱鳶不明所以,可眼下不能太過糾纏,只得望著他後退幾步,然後轉身回去。

  「有事我會找你的……」

  他聽見她臨去前,這樣對他最後說道。然後,他目送著她走進去後,這才轉身離開。

  進了紫宸殿,並沒有她想像中的輕快的氛圍,濃重的御前香繚繞在眼前,如夢如境。樑上的宮燈昏昏暗暗,垂下來的穗子顯得略有疲態,一切都叫人看得心裡發顫。

  內侍引路至帳前後,徐徐退下,步子沒發出半點聲響。

  此時,皇帝臥在榻上沉沉閉目。大概是方才與宰相說了太多的話,因此,此刻他有些疲累。

  漱鳶隔著帳子看到了父親,他平靜地躺在榻上,沒有什麼精神,像個病人,而非帝王,又或者,更像個父親。

  她呼吸一窒,啟唇輕聲喚道,「阿耶——」

  自從她十三歲歸宮後,再也沒有像從前在舊府邸那時候叫過他『阿耶』了。

  宮中有宮中的規矩,人前要稱呼皇帝為「父親」,這樣才顯得莊重嚴肅。

  她記得管教宮人教她的話,這一叫,便是三年。如今想來,竟是很久都沒有這般孩子氣地叫過他了。

  「阿耶……阿耶……」她又叫了一聲,氣息輕柔,生怕驚攪了父親的休息。

  這一聲終於將皇帝漸漸喚醒,他隔著紗帳看到公主,欣慰一笑,勉強抬手叫她過去。

  漱鳶打起紗簾,湊僅一看,不由得後背升起一陣冷意。

  只見父親面色沉沉如土灰,嘴唇乾涸,雙眼像是睏覺睜不開似的,硬撐著望著她。

  漱鳶撲坐在榻邊,握起父親的手,道,「父親,他們說你醒來了。我很開心,可是……你為何成了……這般模樣。」

  話說著,淚滴就不由自主地自眼角流下,她沒有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只是靜靜地流著眼淚。

  皇帝看得皺眉,吃力的抬起手替她擦去些淚滴,聲音透著疲憊,安慰道,「鳶兒,你不必難過。我現在才明白,人固有一死。」

  公主自己抬手抹掉眼淚,搖著頭道,「今日是千秋節,阿耶勿要說這些話。你好好休息,過幾天就會好的。」

  她觸摸到了自己的眼淚,滾燙的,真摯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