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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然抬頭,跪行幾步至房相如面前,仰臉道,「義父……請你不要將此事告發。這些都怪我自己,婉盧她也是,一時鬼迷心竅,以後不會再有了!」

  房相如沉沉閉目,他又怎麼會將宋洵真的交給大理寺?宋洵是他當年求陛下刀下留人留下來的宋將軍唯一的香火,如果因此事送入大理寺,他對謀刺皇親之事知情不報,必然罪無可赦,這樣的結果,他又如何對得起他曾經的摯友?

  至於侯婉盧……先不論她是否為庶出之女,陳國公侯將軍乃開朝元老,曾為陛下南征北戰,此事若判,必定要顧及幾分臉面……更何況內情為情海糾葛,又沒有人證,單憑一支箭,只能懷疑卻無法定罪,長久拖延下去,或許又是一件不了了之的案子。

  宰相垂眸看了一眼宋洵,虛扶了一把叫他起來,「此案大理寺已經高懸,無人再議。更何況知情之人不多,此事為私下調查。」

  「宋洵。」 房相如叫了一聲,沉沉看他,道,「你父親宋將軍是個良將,只因他效忠隱太子拒不投降又當街咒罵,這才引起龍怒下令處死。在我心裡,他始終是我的朋友,而你,」他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他唯一的兒子,你現在這般樣子,想來他也不願看到。」

  「洵知道了……」 宋洵垂首,淡淡道,「洵會準備明書科,參加科考。」

  明書科?房相如略失望,可也卻覺得他有個差事也是好事,他道,「也罷。進士科不容易,你若想先試明書科,那便去吧。」

  對話從方才的激烈轉進到了另一個話題,永陽公主似乎成了房相如與宋洵之間的不可說,兩人心照不宣地誰都不再提起她。

  管家自打見到主人拂袖揚翻案幾,嚇得一直躲在很遠的地方也不敢出來。此時聽聞主人傳喚,立即跑出來進入廳堂,低頭收拾起一地狼狽。

  家丞見事態緩和了,也趁機溜出來在廊下通報,「房相,竇尚書方才托人來報,請您現在去白鶴樓敘話,說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你去回話,說我換身衣服就去。」

  房相如在離去廳堂前,忽然聽身後有人叫住他,「義父——」 ,他未回頭,只是站住腳,問道,「怎麼了?」

  「我父親他,真的是罪臣麼……洛陽之變,隱太子真的謀害陛下了麼……」

  宋洵問完之後,彼此間只剩下一片久久的死寂。許久,房相如輕輕拂袖離去,淡淡的一句話飄在空中,「你只需記住我告訴你的便可。」

  他的背影漸漸在迴廊處消失,宋洵立在原地,面色卻複雜不定。

  入了七月,夏陽流火,烈日暴曬,就算是太液池旁的樹蔭下也不怎麼涼快了。漱鳶歇在鞦韆上搖扇,迎面而來的湖面的風有些粘濕,叫她都有些坐不住。

  這個節氣里,還是呆在殿內舒服些。大殿幽深陰涼,將外頭的熱氣隔絕開來,好歹還可以歪一覺。

  她懨懨地起身,叫人打著華蓋往回走,路過護國天王寺的時候,只聽那頭有怪異的誦經之聲傳出來,漱鳶蹙眉,偏頭問道,「今日是什麼日子麼?天王寺裡頭在幹什麼,聽著怪瘮人的。」

  冬鵑答,「回公主,那怪聲是旁邊的大角觀里出來的。聖人請的那位天竺方士這幾日入宮了,被安排在大角觀中煉製丹藥。」

  漱鳶哼了一聲,「丹藥?從未聽過人有長生不老的。這煉丹都請到內朝了?呵,父親真是越發糊塗。」 她嘆氣地搖了搖頭,「父親也在大角觀麼?」

  幼蓉道,「好像是科舉將至,聖人今日召集文臣在內朝翰林院商議選拔的事情,現在將近晌午,聖人應該去含涼殿歇息了。」

  漱鳶淡淡拂袖轉向,道,「走,去含涼殿看看父親。聽說他近日不怎麼吃太醫署的藥,儘是輕信這些蠻夷方士……」

  天太熱,人就容易變得慵懶,於是很多心思也就哼哼唧唧地跟著散漫起來。自打上次從宰相府落荒而逃之後,公主再也沒出過內朝,從六月下旬一直悶到了七月出頭,不想好不容易出來走走,偏逢這樣討厭的天氣。

  這幾日她輾轉反側,時常半夜驚夢坐起,滿腦子都是房相如那些驚為天人的舉動和語言,那事情到底成了她的夢魘。可是,每每驚醒之後,她抱著膝頭細品夢中令人臉紅心跳的事情,卻又不爭氣地生出幾分不好意思的滋味。

  裊裊婷婷地穿過迴廊,來到含涼殿前的時候,漱鳶剛剛要抬足邁入,只聽裡頭沉沉一聲「陛下」。

  那聲音叫她心裡空了一拍,腳步也慢了下去,徐徐走入殿後,繞過抱柱躲在簾幕後頭探頭看,那裡果然坐著房相如。

  她躲在帘子後頭聽他道,「陛下,進士科與明書科,明法科的主考官都已經安排好。明法科依舊命大理寺卿主考,進士科今年請崔侍中主考,臣做副考官,而明書科,臣安排的是翰林院大學士坐陣,陛下看這樣可好?」

  陛下道,「一切有勞房卿了。想來你替朕從開朝到如今已經多年,朕和大華王朝無不依仗房卿辛勞。有你,朕很放心。」

  宰相忙環袖垂首,鄭重道,「陛下所託,臣不敢辜負。一切作為,都是臣分內之事。」

  說完,宰相見上首的人自懷中取出一個小木盒,打開旋軸後,從裡頭拿了一顆丹丸,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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