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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是叫他握著她的手麼?房相如將眼睛從她手上挪開,皺眉道,「不安定?何意啊?」

  漱鳶長長嗯了聲,仰頭看向天頂慢慢道,「我記得……好像前朝有位貴主遠赴突厥,先後嫁了父兄弟三人……可是沒過多久,高祖皇帝就領兵直取長安了。安外卻內亂,得不償失啊。明明是貴主,流落玉門關外,整日黃沙漫漫,真是不易……」

  房相如聽完她沒頭沒腦地一通談古論今後,沒做聲。其實他倒是覺得,李漱鳶也挺不易的。

  大概是她母親早逝,當時舊府邸里子嗣又盛,還是豫王的陛下當年忙於軍務大事,顧不上那麼多,所以她這孩子生得比別人都要瘦小些,金釧玉環套在她纖細的手腕上,看得幾乎快要脫落下來。也不知是疏於照顧,還是本身就營養不良,單薄的頭髮梳成兩個犄角,陽光底下還泛著點棕黃。

  他當時旁走於院落西側的繡線菊叢,春風紛飛的時候,花瓣洋洋灑灑有一陣米粉似的皚皚香氣。

  他那時候還是府邸年輕的幕僚,如往常一樣正欲前往豫王的書房談事,湊巧側頭看一眼,也第一次看見了她。一個小人兒,正在院子裡擺弄一把九連環,安靜又孤零零的坐在竹蓆上,自己和自己玩得認真。

  他當時只看了一眼,心想這個六七歲的孩子像個瘦猴似的。大概是因為瘦,所以腦袋顯得很大,臉上的一雙眼睛也很大,是不成規矩的工筆圖。說丑也不是丑……看了有點叫人於心不忍。他還想著是不是叫後廚的媽子拿點烤餅接濟給她,怪可憐的。要不是後來才知道這是豫王府的小娘子,他真的還以為是哪位奴僕的孩子。

  洛陽之變的時候她也就十三四歲吧,正是脆弱的年紀,那麼鋒利的一支冷箭直接傷了她的肩,血順著衣服就透了過來,夜裡給她換藥的時候,她眉頭緊皺也不叫聲,後來才看見她手心都掐紅了。

  房相如下意識地怔看過去,那道傷疤還留在她身上,細紗薄透,就算穿幾層也能看見皮膚上的痣,何況那一個烙印似的痕跡,他不忍看了,移開視線道,「公主憐惜前朝貴主,實乃心善。陛下是明君,斷不會重蹈覆轍的。請公主安心。」

  她頹然下來,有點不耐煩,拂袖碰掉了他的書簡,道,「安心,安心。你瞧這宮裡誰安心,城安康晉兩位姐姐先後選定駙馬不說,連九兄忽然也要娶宗正之女。房相,你難道看不出來這些人都在躲避什麼嗎?」

  房相如皺了下眉心,然後耐著性子把她扔飛的書簡又撿起來放回案几上,沉聲道,「臣說過,會保公主無恙的。只要公主聽臣的話,不要多生事端,這事情就會過去。難道,你不相信臣?」

  漱鳶馬上說當然相信了,隔著木案探過身子道,「凡事有萬一,如果是陛下的旨意,你還能怎樣?敢冒著大不敬的危險叫陛下收回嗎?」 她坐了回去,兩手把腮幫子一托,玉潤的臉像個委屈的小貓,低聲道,「我是衝動了。居然朝著少師發火,實在是不敬。可也是心裡著實七上八下的,如果真的選定我,我也許就認了,大不了以身安社稷,也算報國。可是,一想到此生都見不到你,我就難過得要死。」

  她像個孩子似的無賴,嘴裡什麼話都敢說。好在這個時辰里守夜的高內侍也已經酣睡如彘,不然明天宮裡流言四起。

  最後一句叫房相如聽得腦子一懵,他可真想上前把她的嘴捂住,可礙於身份,那手只能不爭氣地按在案几上,壓著幾分嚴苛的語氣,盯著她道,「公主可不是孩子了。何可言,何能言,何處言,何時言,也該有些分寸。臣年紀大了,不能做公主一輩子的少師,路還是要公主自己走。有些話,休要再提。」

  什麼休要再提?他可真不知好歹,又有什麼資格叫她休要再提。好心好意投給他的木桃木李,沒一個扔准砸暈這個人的,她也是有臉面的,溫柔可人,嬌縱威逼,投其所好,哪個都試過了,哪個都不管用。怕是此人真的沒有心吧。

  竟以自己年紀大為由說事情,怎麼,接下來就要去陛下那一哭二鬧三告老了嗎?

  漱鳶隱隱約約含著薄怒,仰首問道,「年紀大還未娶親,你是斷袖嗎?喜歡竇楦?」

  房相如差點被嗆岔氣,好不容易穩了下心神,立即一口回絕,「謬論。」

  漱鳶鬆了口氣,繼續發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嫌我不好看嗎?還是真的喜歡著什麼人?你要是不喜歡我,為什麼不乾脆的說討厭我?」

  房相如在燭光下看了她一眼,熹微之下,她微微發火的樣子添了幾分艷麗,大概是真的生氣了,所以更顯得眉濃目秀,珠圓玉潤。她當然是好看的,早不是初見時候的那個瘦猴了。

  他無言以對,不知怎麼解釋。做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多好,衣食無憂,歲月靜好。嫁給他,她就真的那麼渴求嗎?朝堂風雲緊系在他的周身,她若是真的成了他的妻子,一生起伏都要依著他走,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幸身陷魏闕,那她也會被連坐難逃。

  到時候的罪名,可就不簡單了。他得幸重生回來,可不是要她又陷入另一個不幸的。

  她目光如火如炬,直白地看著他。年輕人啊,熱情和心事都寫在臉上映在眼裡,半點沒有遮掩,房相如凝視她,啞了片刻,仿佛思考了一陣,忽然反問道,「公主總說喜歡臣,也不知喜歡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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