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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洵長眸怔住,啞了片刻,移開視線笑道,「我倒不覺得她如旁人說得那般自私高傲,反而覺得公主她,端雅貴麗,很美。」

  房相如目光直視著他,在他說起李漱鳶的時候,他從他的神情里看出幾分仰慕的意味。

  這個孩子是他親自帶在身邊看大的,性子雖軟弱一些,可本性不壞。自從宋洵尚公主後,自立門戶,房相如便不再與兩人來往,更拒絕著關於他們的一切消息。

  他始終不明白,當年宋洵到底為何誣陷李漱鳶豢養道士做面首,甚至安排了那樣一齣戲碼。那之後他辭官離開長安後,偶然再聽到宋洵的消息竟是他又要娶親了。

  到底是宋洵變了,還是他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人?

  宋洵見房相如的眼神中有審視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擺手道,「義父不要誤會,我自知配不上公主……父親當年與成王謀逆,多虧陛下和義父憐憫我才有今日的衣食無憂。」

  謀逆?房相如聽得眼光晦暗下去。今朝休養生息,天下太平,可見陛下固然是個好君主。可有些事情的對錯難以說清,比如篡奪太子之位的事實。

  史官並不會把歷史的血腥寫的明明白白,因為一個好皇帝的名望需要萬世流傳。

  所以,成王必須是謀逆,宋將軍便是逆臣,而千秋萬代的史書也會這樣傳下去。這一點,宋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房相如望著一葉扁舟在杯盞中沉浮,茶湯冷了,更顯得零丁孤獨。他放下杯子抬起頭,難得溫言起來,「有時候,你企盼明月入懷,可殊不知明月苦寒,並非如你所期盼那般美好。所以,了解一個人之前,切勿投入太多希冀,不然失望的感覺會毀掉彼此。對於常事應如此,對於女人,也應如此。」

  宋洵見義父難得說起女人,心中好奇,「義父可曾對什么女子失望過麼?」

  房相如被問住了,沉靜已久的心弦被猛地挑起,發出一聲冷冽的回聲。他對女子失望的事確實沒有,可讓女子失望的,上輩子裡倒是有一個。

  他記得那個失落的女子在花樹下揉手帕的樣子,著實讓他心裡有一種酸楚的滋味。他分不清那酸楚是因為被她微弱憐人的抽泣聲攪得心亂,還是由於他的拒絕實在是太過冷漠以至於自己都有些違心。

  總之,他對此稍感內疚。

  所以他不想再為男女之事煩擾了,或許他太過聰明,有良好的自知之明,對於應付不來的事有著敏銳的辨別力,於是本能的繞道走。

  可是,李漱鳶呢?房相如現在想起來她就犯頭疼,她大概是他的克星,上輩子是,這輩子更是。正如現在,他與宋洵以義父義子的身份,深夜對座談起同一個女人,這是何等荒唐。

  春夜有些長了,人似乎也可以睡得久一點,可這是一種錯覺。

  五更三籌一過,承天門的城樓上曉鼓敲響,然後長安城內直通夜幕的大道盡頭,陸陸續續有鼓聲追隨而至。

  朱紅色的皇城門徐徐打開了,坊間也有落鎖的聲響,這一天剛剛開始。

  房相如已經立在大明宮的望仙門外等候入朝,雨在夜裡停了,夜霧尚未散去,回頭看過去,身後的朝官舉著火把排隊等候,像一條長長的火龍,有一種迷濛而深遠的肅穆。

  天色尤晦暗不明,有星子濕漉漉地掛在天上瞧他。房相如負手仰頭看了片刻星象,總覺得有說不出的奇怪。他倒不是相信這些東西,只是如果有天象變動,太史局的人又會有一番說辭,多少影響些陛下對政務的決斷。

  想起突厥之事尚未解決,房相如心頭又起了憂慮。就在他收回視線之時,忽見東南處的城樓上似乎有一道翩躚剪影,茫茫夜色中佇立在那綿延宏偉的城牆之上,微微昂著側臉,仿佛在獨自翹首等待著整個長安城的第一縷朝陽。

  那孤弱而堅定的身影與崇慵沉默的城牆構成了一種剛柔碰撞的美。

  他看在眼裡,覺得甚是驚艷壯闊。突然,他輕輕皺眉,恍惚瞧著那身形似曾相識。

  房相如看得入了定,以至於未聽見內侍官在旁的殷切詢問。

  「房相……」

  「哦,不必了。」 房相如回過神,視線漫了過來,回答道,「我在此同百官一併等候就好。」

  朝參日不可遲到是老規矩,文武司官早早到了只能在城門下排隊等候,唯有身居高位者有特別優待,如果逢上天氣惡劣或是身體不適,可去太僕寺車坊休息。

  內侍見房相大病初癒,所以迎上前多問了一句,不過那頭如同往常一樣拒絕了這份殊榮。

  房相如雙手疊交於廣袖中隱在身後應付一番,等重新抬頭望回去的時候,那城牆上已經空了。

  不過片刻而已,人就不見了。

  大明宮內的銅史立於高閣上緩緩撞起古鐘,一聲沉沉的迴蕩擊開天際的薄雲,日躍而出,百官紛紛舉著芴板準備整裝入朝。房相如凝著那個方向遲疑片刻,終於收斂神色不再看,在一片漸次熹微的天色中拂袖入宮。

  宣政殿內,朝參的內容一如往常,以先秦的《田律》為題說起,評古論今一番後,各六部依次匯報大小事宜。輪到了太史局那頭,監正果然提起星辰變之說。

  「所以陛下,天田星明耀,此時應與民耕始,不宜起戰亂啊……」

  竇楦一聽,差點坐不住了,正要高聲回駁,忽然被房相如一把按住,只見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先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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