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頁
他眼眶通紅,儼然似瘋魔:「你竟然敢,你怎麼敢!」
張小公子在他手中,宛如沒有生命的木偶。
藏海大駭,連忙攔住澹臺燼:「師弟,你要做什麼,不能殺他,他手中還有我們要的令牌。」
他們找了那麼久,輾轉在人間多時,還險些喪命在三頭妖的老巢,不就是為了去魔域的令牌?
眼見蘇蘇出來就可以拿到令牌,師弟怎麼這時候要殺了張小公子!
藏海和搖光連忙去救人。
張小公子不正常,澹臺燼可不能不正常啊!何況蘇蘇不是說過了嗎,她不再害怕了。
搖光險險地把張小公子從澹臺燼手中搶出來,小男孩拼命咳嗽,搖光說:「不行,九旻師弟,你不能辜負師妹的苦心。」
藏海抱住澹臺燼:「師弟,不要衝動。師兄向你保證,一旦黎仙子有什麼危險,師兄就算拼了命,也要保護她的。」
找到師尊和公冶寂無的希望近在眼前,師弟不能毀了啊。
澹臺燼後退一步。
他失魂落魄:「你們懂什麼,你們懂什麼……」
他走進山洞去尋蘇蘇,藏海和搖光對視一眼,這回誰也沒有開口攔他。
只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情緒,可以轉瞬之間崩潰到這種地步。
第98章 交易
澹臺燼進入山洞, 不知找了多久,終於看到遠處一個抱著膝蓋的背影。
岩洞裡漆黑一片,四周靜謐, 只有滴滴答答的水聲。
蘇蘇抱著膝蓋,臉頰埋入手臂間,瑟瑟發抖。
傾世花的詛咒是葉夕霧的永生,她是黎蘇蘇, 可她也曾是葉夕霧, 哪怕換了一句軀殼,記憶就永遠印在了靈魂里。
眼前的場景似乎與過去重合。不見天光,密閉的壞境, 岩石上滴落的水聲。
不願回憶的過往鋪天蓋地向她襲來。
那一年被關在石室中,法力被封禁,傾世花日夜折磨著她,沒有光, 沒有聲音,也沒有希望。
蘇蘇第一次向人低頭,她拼命敲打著石壁, 告訴那人她害怕。
她太怕了,傾世花無數倍放大內心的恐懼, 世界變得死寂, 哪怕後來她聽到聲音, 空蕩的心裡也走不進聲音,她看見朦朧的光影, 下一刻便被無情剝奪回去。
神器反覆折磨著她的神智, 左眼流下一行血跡, 終於有一日, 她忍不住瘋狂拍著石壁。
「放我出去,求求你,求你放我出去,澹臺燼,我害怕……」
我看不見了,我真的好疼。
可是沒有人來,沒人與她講話。
漸漸的,她再也記不清白天和黑夜,她怕到極致時,就用脆弱的指節去敲石壁,有聲音……有聲音也是好的,只要打亂滴水聲就好了。
紫色眼眸中,是永生的絕望與黑暗。
蘇蘇蜷縮在角落,她想離開這個世界,她再也不想當葉夕霧了。
有一瞬,蘇蘇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本以為無情道之下,自己再也不會怕,如同最初在蒼元秘境的鎖鏈上。
可她忘了,那夜再糟糕,也曾出現過月光。
有風聲,還有飛過的螢火。
此刻卻什麼都沒有。
張小公子的貓死在了山洞的黑暗中,蘇蘇記憶中葉夕霧,死在了五百年前的地牢石室里。
蘇蘇咬著嘴角,全身發著抖。
她要出去,師兄還在等她。別哭,不要哭,弱者才會無聲地哭泣。她記住了來時的路,只要往回走,就可以出去。
可是她無論怎樣努力,都做不到,蘇蘇想,再讓她緩緩,再緩緩就可以了……
一隻手猛然握住她的手。
澹臺燼說:「我帶你出去!」
他去抱蘇蘇,覺察到另一隻她緊緊攥著什麼,澹臺燼順著她右手摸索下去。
他摸到一枚繫著貓鈴鐺的帶子,被壓在了岩石之下。
蘇蘇沒有一點兒力氣,她無聲發著抖,拿不出來鈴鐺,卻又不敢鬆手。
澹臺燼第一次見到身處黑暗的黎蘇蘇,怎麼會……這樣?
澹臺燼以為這五百年來,不過是神女歷劫玩鬧似的一場夢。痴妄只是他一個人的,苦痛只有他一個嘗。
他以為她愛蕭凜,因為蕭凜的死,才想報復他,讓他也日日夜夜難受。
他以為當蘇蘇歸位,脫離凡軀做回神女,那段過往不會在她心中留下一點兒痕跡。
葉夕霧曾冷聲對葉冰裳說,生如蜉蝣,朝生暮死,也比你好。他曾經只是個卑劣的、身份不詳的凡人男子,她卻這種生來高貴祥瑞。
他以為自己之於蘇蘇的記憶,只是她口中那隻不起眼的蜉蝣,骯髒冰冷又低賤,永遠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可當澹臺燼看見山洞裡的蘇蘇,他才知道,他留給她的記憶,竟是予她無盡的黑暗與痛苦。
當年她明明來哀求他換永生花,可他把她最後的希望,隨手扔給了別人。
澹臺燼顫聲說:「出去,我們出去就好了!」
懷裡的少女無聲無息,安靜得不像話,澹臺燼卻寧願她打他罵他,把所有的恨發泄出來。
他想重來,可是到了如今,誰能告訴他,怎樣才能重來?
澹臺燼用焚念圈在石壁下承中,把鈴鐺扯了出來,放進蘇蘇掌心。
他手忙腳亂,在乾坤袋翻找,乾坤袋的丹藥掉出來,魔晶掉出來,他都不曾看一眼,顫抖著手,最後終於找到一顆巴掌大的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