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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客人不多, 木月間又在最裡面,也最安靜,沈晚夕一直往裡走, 漸漸地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分明。

  門外兩人是貴客的下屬,店小二早就提醒過她,可沈晚夕遠遠見二人站姿如松,肩膀微微後張,連腳尖向外張開的角度都是一樣的,不像是普通下人, 更像是著便裝的侍衛或卸去盔甲的兵將。

  見有人來, 兩人警覺的目光立即投射過來, 離她較近的是一位身著青袍的男子, 見她手裡端著一碟杏仁佛手, 知是主子要見之人, 面色這才稍微和緩一些,伸手虛攔一下,道:「公子正與人商議要事,姑娘稍等。」

  沈晚夕微笑著點頭,垂手先在一旁靜靜地等。

  「啪嗒」一聲。

  嘴角笑意還未散開, 屋內茶杯落地的粉碎之聲倏忽傳來。

  隱約還有兩人對話的聲音,隔著木月間一道門,湊巧有幾個詞兒撞進了沈晚夕的耳朵里,似乎是「世子」、「侯爺病重」、「主持大局」之類的話。

  沈晚夕聽得不算分明,直到「并州」二字猛然傳至耳邊,她臉色登時煞白了一瞬。

  這屋內的貴客,難不成是……

  沈晚夕頓時心如擂鼓。

  面上仍然裝作不動聲色,她暗暗咬牙屏住呼吸,又躬身向那二人施禮,笑道:「小人疏忽,忘了將一味甜醬帶來,兩位大人可否容小人去廚房取過來?」

  青袍男子沉凝片刻,望了一眼門縫,又轉過頭來接過沈晚夕手中的點心,道:「快去快回,公子還要見你。」

  沈晚夕鞠身恭敬道「是」,隨即轉身小跑離開,直到走到樓梯口時,她才發覺自己心亂如麻,雙腿已經軟得不行,幾乎要挪不動步子了。

  可她不能耽誤一絲一毫的時間,還是強撐著快要破出喉嚨的心跳和虛軟的步伐,扶著樓梯往下跑。

  跑至酒樓門口,面前忽然一黑,是淡淡的塵土氣息裹著青草的味道。

  沈晚夕抬頭看到雲橫,心中一喜,這才微微定下神,挽著他胳膊低聲道:「雲橫,我們趕緊走!」

  來不及解釋那麼多,雲橫也沒有當即就問,他只是從未見過她如此慌張的樣子,仿佛身後有野狗追著似的,於是微一頷首,牽著沈晚夕很快離開了客滿樓。

  木月間,爭執之聲漸弱。

  房門一開,走出一個丰采高雅的高大男子,皺著眉頭往下望過一眼,語氣稍顯急促和不耐,「方才那個姑娘呢?」

  青袍男子忙拱手回道:「回公子,姑娘說是到廚房拿甜醬。」

  男子垂眸望見那一碟金黃酥脆的杏仁佛手,眸色微微一沉,這佛手何時需要甜醬了?

  不好!

  兩名侍衛對視一眼,想到方才那姑娘說的不是「二位」,而是「兩位大人」,難不成已經猜到了他們的身份?

  青袍侍衛立刻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當即屈膝道:「公子恕罪,屬下這就將人尋回來!」

  男子登時眉頭皺緊,手背青筋凸起,正欲下樓,卻被身後兩鬢微白的青皮胡男子攔住,「世子爺,大事要緊!」

  青皮胡男子語氣低沉卻擲地有聲,謝邵腳步微微一頓,沉吟片刻後示意二人速速去尋。

  青袍男子飛速下樓問過店小二後,得知廚娘方才已跟著她夫君一道離開,至於去了什麼方向,店小二卻說不上來。

  四望大街人海茫茫,小廚娘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青袍男子找尋無果,只得先回來復命。

  「夫君……」

  謝邵口中喃喃,她竟然在商州有了夫君!

  手掌握拳攥緊,拇指一枚通透的翡翠扳指登時碎成齏粉!

  三人見狀當即跪倒在地,青皮胡男子俯身沉聲道:「侯爺病危,并州各方勢力虎視眈眈,唯有夫人一人在侯府死撐,世子萬不可因兒女情長誤了大事!待來日坐穩了并州侯之位,天底下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沉吟良久,謝邵終於看向那一碟泛著油光的杏仁佛手,默默揀起一塊放出口中,表皮蛋香夾雜著杏仁香,香濃酥脆,內里裹著綿軟的紅豆霜,甜香四溢。

  是他從前有幸嘗過的味道。

  馬踏寒山,披星戴月。

  謝邵騎著烈馬拼命往并州方向疾馳,寒風穿過耳膜獵獵作響,一雙眼眸早已熬得通紅。

  月光穿過山林,銀色的光輝將漫山遍野照成皚皚雪山的樣子,恍惚間仿佛已到北地。

  謝邵想起了七年前第一次到滄州侯府。

  那時,沈二郎寶貝似的端來一小盤點心,聲稱是府中大廚做的杏仁佛手,輕易吃不到,那時他鄙夷地看了眼那捏得胖乎乎的佛手,嗤笑一聲道:「誰家做的佛手這麼肥?」

  沈二郎嗔他:「你吃是不吃?」

  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拿起一塊吞進嘴裡,嚼一口竟是滿嘴香甜,直甜到心窩子裡去了。

  時隔多年,他終於在一場遊園會中遇見了杏仁佛手的主人,那姑娘輕快地提著兩邊的裙擺跑過來,如煦色韶光照亮滿園,連一絲一毫的陰霾都見不著,一時間讓人不知道賞園中風景,還是該賞她。

  他只記得自己怔愣在原地,良久不肯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直到沈二郎狠狠戳了他一下才反應過來。

  那是個比天上月還要明亮的小姑娘,他也才知道,原來有的人笑起來,眼裡是有星星的。

  縱然他十幾年來時刻冷靜自持,是天下人眼中如美玉般無暇的人,那一刻竟也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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