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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能取到這個鏡頭, 他們卡在傍晚七八點鐘的時間點,反覆拍攝了十幾天, 終於成功取到了最理想、最接近日暮的景色。

  讓安娜感到壓力的是, 整個劇組除了她, 都是擁有幾十年表演經驗的老演員,他們經驗豐富,很多情節不需要醞釀也能入戲,她卻需要醞釀十幾分鐘,才能感受到角色的情緒。

  漸漸地, 她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看劇本的時候,有一點兒聲響都會怒吼叫罵。為了能更快地融入角色,她在羅絲看不見的地方抽菸,和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妓.女待在一起, 聽她們講過去的故事。

  有個老妓.女已經八十多歲,頭髮卻依然梳得整齊光潔,脖子上掛著一條塗著魚鱗箔的塑料珠項鍊。每天午後,她都會坐在一張帆布彈簧椅上,兩眼茫然地望著面前的街道。大人警告小孩不要接近她,說她的身上有髒病,也不管自己的祖父或曾祖父,是否品嘗過她年輕時的風情。

  每當那個老妓.女出來曬太陽時,安娜都會搬一條板凳,坐在她的身邊,跟她說說話。老妓.女也只有面對安娜時,神色才會活泛一些。

  有時候,她會伸出那隻枯瘦、被歲月揉皺了的手,想碰又不敢碰安娜的面頰,有些委屈地嘟囔說:「我年輕的時候跟你一樣漂亮呢!」

  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只有安娜會趁機問她年輕時的事跡。

  她告訴安娜,以前這兒有一幢房子,整幢房子都住著賤賣自己身體的流鶯。她們是彼此的家人,也是彼此的鴇母,有靠譜的客戶就會互相引薦,直到榨出那個客戶的最後一滴油水。

  而她曾是那幢房子裡最美的女人,肌膚是百合花色,綠色的眼睛一眨,就有男人獻上自己的錢包。說到這裡,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鍊,露出一個皇后般優雅的笑容:「這是我當時的愛人送給我的。」

  安娜不知道老妓.女是否知道這串項鍊只是塗了魚鱗箔的塑料珠,但是這一刻,她似乎觸碰到了這些可憐女人的靈魂。

  從那天起,她醞釀情緒的時間就減少了一半。

  拍攝期間,謝菲爾德曾來探望過她好幾次,有一次,剛好是需要她剪頭髮的情節。為了效果逼真,她特地憋了兩個星期沒有洗頭,睡覺的時候都能聞到那股難以形容的氣味。謝菲爾德卻偏偏在那個時候過來探望她,安娜垂下頭,兩個粉紅色的膝蓋磨來磨去,第一次為自己的邋遢感到了難為情。

  真正拍攝時,導演問她是戴假髮,還是真的剪掉那些頭髮。安娜試了一下假髮,效果不太理想——她的頭髮太多了,擠在發套里,顯得顱頂特別高,而她的顱頂本身就挺高的。

  於是,她摘下假髮套,不假思索地說:「真剪吧!」

  對普通人來說,頭髮剪了就剪了,沒什麼太大的影響。對演員來說,剪了頭髮,意味著這一年都只能以短髮示人,安娜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剪短髮。

  導演以為她不明白頭髮對演員的重要性,又給她解釋了一遍利弊,她卻滿不在乎地笑道:「沒事,就真剪吧,電影重要!」

  導演不由有些感慨,安娜不是他見過的最努力的演員——天賦擺在這裡,再努力都會比一般人輕鬆一些;卻是他見過的最較真的演員。

  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鏡頭,女主角和一群流鶯同吃同住,共同生活,她每天都會和那個八十多歲的老妓.女聊聊天,聽她講過去的生活,看她的相冊,模仿她年輕時的舉止。

  無論是原著作者,還是電影編劇,都沒有詳寫女主角的過去。整部電影圍繞著男主角的一生展開,年輕的女主角更像是一個符號,一個隱喻,一個象徵著男主角青年時代的迴響。安娜卻一邊看著劇本,一邊在筆記本上,用純樸的言語填補完了女主角的一生。

  與一些把表演當成完成導演任務的演員不同,她是真的在創作屬於自己的角色。

  轉眼間,為期三個月的拍攝工作結束了,電影進入製作階段。安娜回到了校園,繼續無聊乏味的高中生活。

  三個月過去,她的臉蛋兒瘦削了不少,輪廓愈發鮮明,少了一些稚嫩的孩子氣,多了幾分嫵媚迷人的女人氣息。然而,當她彎起眼睛,咧嘴露出歡笑時,仍然是一個天真、可愛、明艷的少女。

  安娜原以為換了新髮型的自己,會被同學們取笑,誰知大家都很喜歡她的新髮型,甚至有女孩當天就去剪了同款式的頭髮。

  這事兒讓她頗為得意,放學的路上對謝菲爾德炫耀了好一陣子。已經是九月份,她穿上了薄呢外套,腿肚子上是白色長統襪和黑色山羊皮鞋。儘管天氣轉涼,她卻還是那麼愛蹦愛跳,額上頸後經常一片濕漉漉的汗水。

  為了防止她感冒,每次她運動完以後,謝菲爾德都會用手帕幫她擦汗。安娜倒在他的腿上,一邊咕噥著學校里的趣事,一邊享受情人細緻的照顧。

  秋季涼爽的陽光潑灑在她的臉龐上,她閉著眼睛,眼皮被照成溫暖、亮閃閃的紅色。

  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像現在這樣幸福。

  謝菲爾德雖然曾去劇組探望過她,卻一直不知道她參演的電影內容。羅絲也幫著安娜一起隱瞞他。於是,直到電影上映那天,他都以為安娜參演的是一部普通的好萊塢片。

  電影製作的過程複雜且漫長,從拍攝結束,整理沖洗膠捲、剪輯、畫面調色、配樂、重新製作聲音,到製片廠宣傳、發行、上映,足足過去了一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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