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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回終於輪到她驚奇。
周圍正有人高聲談論方才的說書,語調不屑:「南荒帝那點破事也不知給編排了多少版本,就這個最爛,我看多半是南荒帝找人寫的,想把自己寫得大度賢明些,卻適得其反弄成了蠢貨。」
此處是西之荒,民風頗粗放大膽,提起南荒帝那點事自然毫不客氣,立即便有人接口:「還是前日聽的那個版本好!令那個什麼羽與寵妃有前世姻緣,南荒帝奪愛不成,因愛生恨,好大一鍋狗血!」
令狐蓁蓁總算弄明白了,事情反正確實有那麼個事情,南王就是南荒帝,寵妃真是他的寵妃,也確實有「令羽」這麼個人,拐了南荒帝的寵妃私奔——怪不得南荒帝不管事,這氣頭怕是難消。
不防又有人笑道:「人家叫令狐羽!」
令狐羽三個字灌入耳中,她不由愣了一下——有點耳熟,是不是有誰提過?而且和她一個姓,很少見的姓。
大約因著這故事並不精彩,給錢的人很少,說書老者摘了面具,連連嘆氣,方取了水囊喝水,忽見一隻白而細長的手遞來幾文錢輕輕放進鑼鼓裡,他急忙起身作謝,便聽一個輕柔而淡定的聲音說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老者見是個美貌少女,便笑道:「不過是幾十年前發生的舊事,口口相傳,除了本人,誰又知真相?此事被改了不知多少版本,大家不過聽個樂呵,姑娘切勿較真。」
令狐蓁蓁想了想,又問:「你見過令狐羽嗎?他是什麼人?」
老者搖手:「老朽不過一介說書人,哪裡有眼緣得見這麼厲害的中土修士,倒是聽人說過,令狐羽容姿絕艷,姑娘想,他若長得不好看,能勾搭到寵妃嗎?就是人品多半不好,聽說在中土幹了無數惡事,才躲來大荒的。」
和她同姓,居然是中土修士,居然還是大惡人,有意思。
她摸出十文錢遞過去,老者不由迷惘:「這是?」
「問詢費。」
話音未落,人已走遠。
第二十三章 火光海洋
夜色愈濃,大街上反而越來越熱鬧,令狐蓁蓁在各個商鋪里一頓亂竄。
和說書人講兩句話的工夫,姓秦的就不見人影,她一時也說不好自己是著急還是高興。
他終於走丟了,然而大晚上的,傾仙城又那麼大,找起來可不知多麻煩。
更麻煩的是四周許多人時不時扭頭來看她,目光與之前那兩個醉酒的修士十分相似,多半和他們一樣以為她是伶人。
眼看有幾人試圖湊過來,她迅速閃身避開。
「秦……」令狐蓁蓁只喊了一個字就斷開。等下,他叫秦什麼來著?實在想不起。
「太上面……」她又停了。不對,他們的門派不叫太上面,到底是太上什麼?
令狐蓁蓁只在人潮里亂竄,恨不能把脖子拉長成鵝,忽覺一陣風輕輕撲在頭髮上,帶著一種熟悉的被曬乾花草般的香,她猛然回頭,便見秦晞站在一串琉璃燈下,正笑著沖她招手。
「我既不叫秦,也不叫太上面。」他被她難得一字一頓的模樣逗得直樂。
她慢慢走過去,又一次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失望還是高興?只問他:「你沒走丟?」
秦晞低頭看她,語氣是輕鬆的:「既然答應你要走丟,方才就是走丟了,你找得很快。」
滿城燈火在他漆黑眼底靜靜燃燒,清透又華麗,是讓她歡喜的色澤,像是有漫天星河揉碎在裡面,不僅好看,還好聞,莫名香甜的氣息,只是若有若無的,總也抓不住。
令狐蓁蓁下意識湊近去看。
這大荒人時常突然做出叫人意外的有失禮節的舉動,不過沒惡意,而且不知她在看什麼,反正不是看人的眼神。
秦晞索性氣定神閒隨她看,沒一會兒,又聽她問:「你叫什麼?」
大伙兒認識快一個月了,也算有過患難的交情,結果她還不曉得他叫什麼。
秦晞露出個溫和且無奈的表情,慢悠悠地說:「怪不得總是喊錯。叫我秦元曦。元是元宵的元,曦是晨曦的曦。」
說罷,他補了一句:「不許叫元宵。」
大荒人總把名字記成食物,不是好習慣。
「秦元曦。」
她輕柔的聲音第一次順利念出這個名字,火光的星河在閃爍,自天墜落至大地,漫成無邊無際的海洋。
「令狐蓁蓁的蓁蓁二字,是其葉蓁蓁的那個蓁蓁。」
秦晞望著沒有邊際的火光海洋,頷首:「好,我知道了。」
*
那天晚上,秦晞極難得地做夢了。
太上脈在心境上修無妄法,講究心靜,不輕易動邪念,不輕易生夢。可是,在熏了松針淡香的柔軟被褥里,他夢見一片火光海洋。
面前有隻小狐狸,也可能是個姑娘,濃密柔軟的毛髮,清透寶石般的眼睛,被那些光襯得如一幅畫。
秦晞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腦袋。
指尖剛觸到髮絲,忽覺天旋地轉,火光的海洋瞬間消失,他像是回到了太上脈,回到了一年前,臨出發去東海前的那個晚上。
那時候師尊與他說了很久的話:「小九,你天賦異稟,修行亦勤勉,在為師心裡,一直是繼承一脈脈主的最佳人選。只是你年紀尚輕,難免有血氣鬥狠之虞,此行去東海,務必謹慎,能取到神物自然最好,若取不到,保命是第一。切不可衝動,記住,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