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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想像著傅斯恬就感到了幸福。她放鬆了脊背,虛虛地靠進了時懿的懷裡,軟聲應:「好。」

  時懿眯起眼睛,享受了兩秒,才故作正經地提醒:「開車呢。江來來女士,請你注意安全,我不想去交警大隊撈你。」

  傅斯恬不由笑出了聲,配合著她哼唧了兩聲不滿,坐直身子,認真騎車了。

  二十分鐘後,車子騎到了半山腰上,上不去了。

  五個人下了車,把電動車停靠在山路旁,提著鋤頭、祭品、鐵桶、紙錢和水步行上山。時懿還是第一次來這種無規劃的私人墓地,也是第一次走這麼陡的山路,看什麼都覺得陌生,但因為有傅斯恬在身邊,又覺得什麼都親切。

  她主動分擔了一大袋的紙錢,打著傘,和傅斯恬一起,一句抱怨都沒有,安安靜靜地往上走。

  傅建濤用鋤頭擔著水和幾袋子紙錢走在她們後面,看著傅斯恬幾次要幫時懿拿一點,時懿都不肯給,看著時懿曬在陽光下的半邊身子和傅斯恬籠罩陰涼里的整個身形,眼裡有越來越不加掩飾的讚賞與欣慰。

  兒孫自有兒孫福啊。他相信傅建澤也是想得開的。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鐘,時懿和傅斯恬體力漸漸不支,傅建濤走到了她們的前頭,把時懿手上的紙錢一併擔走了,快步上山。王梅芬和宋禹緊隨其後。

  時懿沒了手上的負重,便又接走了傅斯恬提著的籃子,和她一起,走在最後面,穩步向上。

  不多時,幾個人終於都要到了傅斯恬爺爺奶奶合葬的墓前。傅建濤大步跨上了水泥鋪就的墓坪,把水和紙錢放下,回過身子等還在山路上的傅斯恬和時懿他們。

  王梅芬和宋禹很快地也跨上去了。

  只剩下傅斯恬和時懿了。

  意外的,傅斯恬在岔路口上,拉著時懿不動了。她遙遙望著他,說:「叔叔,我和時懿就不過去了。」

  傅建濤驚詫,剛想說話,就聽見她又說:「我想,奶奶應該是不會想見我的。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惹奶奶生氣了。」

  傅建濤無言以對。

  他看著傅斯恬和時懿緊牽著的手,知道傅斯恬說的是真的。如果老人還活著,此刻不知道該又是怎樣的狂風暴雨。

  人生中最後的日子,老人都還在逼迫、咒罵著傅斯恬的。那些傷害、那些爭執,都是那樣真切地存在過的。偶爾逢年過節祭祀,傅斯恬但凡在家,也都是肯跟著磕個頭燒個香的。說實在,他也沒有資格再要求她更多了。

  罷了。

  他說:「去看你爸爸吧。你認路嗎?」

  除了送殯那一次,這些年裡,傅斯恬還是第一次來這裡的。

  傅斯恬臉色白了白,說:「我認得的。」

  這些年的夢裡,這條路,她走過很多次了。送殯隊伍的嗩吶鞭炮聲,不知道驚醒過多少次她的夢。

  「那等會兒在停車的地方會和。」傅建濤叮囑。

  傅斯恬點了點頭,和王梅芬、宋禹打了聲招呼,帶著時懿往直繼續前行了。

  時懿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低下去了,什麼都沒問,收了傘,扣緊了傅斯恬的手。

  傅斯恬回了她一個很淡的笑。

  時懿心口開始發悶。

  傅建澤的墓離他父母的並不遠,不過再走幾分鐘就到了。

  墳墓已經不是傅斯恬記憶中的樣子了。矮矮的黃土堆已經照著她前兩年的意思,新補上了水泥,鋪平了墓坪。一整年都沒有人來過了,墓坪里除了有些許落葉和雜草,還算是乾淨的。

  傅斯恬咬了咬唇,定神看時懿,再次和她確認:「上去嗎?」

  時懿蹙眉,什麼話?

  她不悅地鬆開了傅斯恬的手,看也不看她,自己跨上了墓坪。

  傅斯恬怔了怔,眼眸亮了一點起來,跟著時懿踏上去了。

  積灰還是挺嚴重的,不打掃實在看不過去。傅斯恬忘記帶掃帚過來了,只能從旁邊的樹上折了一長條帶著大片葉子的樹枝下來當掃帚。

  時懿依樣畫葫蘆,也想折一條下來幫忙。可做什麼都有模有樣的她,做起這件事卻是意外的笨拙,傅斯恬光看著她站在山崖邊上就夠心驚膽戰了。她連忙攥住了她的手腕,給她指派其他的任務:「你幫我把墓碑上的字重新描一遍好不好?」

  時懿猶豫了下,看墓碑上的黑字確實已經褪得很厲害了,便接了下來。

  她從籃子裡拿了漆和筆,又從挎包里拿了紙,走到了墓碑旁,沒有在意髒亂,直接坐下了身子,仰著頭,先把墓碑整個擦拭了一遍,而後才一筆一畫認真地描摹起了墓碑上的字。

  傅斯恬打掃完了墓坪上的積葉,時懿還在描摹。她已經在描大名旁最底下的那行生年與卒年的數字了。

  位置比較低,字太小,傅建濤提供的毛筆太粗了,要描好並不容易。

  時懿貼得很近,身子壓得很低,一隻手提著筆,只用筆尖描摹,一隻手捏著紙巾,隨時防止多餘的漆下溢。太陽烤在她的身上,傅斯恬看見,她的臉側有一層薄薄的汗水在陽光下隱隱閃爍著。

  她抿著唇,臉上是那樣莊重、那樣認真的神色。

  沒有一絲一毫的鄙夷與嫌棄。

  傅斯恬凝視著她,整個眼眶忽然酸脹了起來。

  那句午夜夢回常常像尖刀一樣扎進她心口的「惡劣的基因果然會遺傳的吧」的回音,好像終於從耳邊徹底消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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