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一秒鐘,她張開了口,想要叫她:「小心,車!」

  可是那一秒鐘,仿佛惡魔附體。

  她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想。

  她張開口,沒有發出聲。

  下一秒,刺耳的剎車聲、撞擊聲、尖叫聲在冬夜的冷風中響起。

  傅斯恬雙腿發軟,跪了下去。

  她知道,她完了。

  她的人生完了。

  善良不一定沒錯。

  惡毒,卻一定是錯的。

  像是詛咒,一語成讖。

  殺人犯的孩子,長大後,也成了殺人犯。

  第120章

  十二月二十一號晚上, 傅斯恬滿身血污地在檸城的縣人民院經受暴風雪時,時懿連打了她兩通電話,傅斯恬沒聽到一樣, 由著它震動到自動掛斷。

  顱內出血了、脾臟破裂了、右腿要截了、左腿也危險了、能不能醒來要看造化了……病危通知書和手術知情同意書一張張地簽,借錢的電話一個一個地撥, 王梅芬和傅建濤天都塌了, 傅斯恬的世界也崩塌了。眼前燈光明明白到刺眼,她卻只看到晃動的紅與成片的黑。這個黑夜,好像再也不會亮起了。

  她不知道接起電話能和時懿說什麼, 要和時懿怎麼說。

  治療費怎麼辦?小魚再也醒不過來怎麼辦?叔叔嬸嬸以後怎麼辦?她和時懿的以後怎麼辦?

  她不知道。她無法面對血泊中傅斯愉喊她的那一聲聲「姐……救我……救我……」, 無法面對叔叔、嬸嬸、無法面對時懿,無法面對那一秒鐘沒有出聲、被怪物吞沒了良知的自己。

  無法面對、無法原諒。

  嬸嬸赤紅著眼讓她滾, 她不敢站在她視線里刺激她, 於是只好退到走道外的樓梯間裡。她蜷縮起來, 衣著單薄, 靠著牆, 斜斜注視著緊閉著的手術室大門,一半臉紅腫著,一半臉慘白如紙、咬著下唇、生理性地痙攣著,像一隻在冬夜裡漸漸失溫死去的流浪貓。

  像她這種人,到底為什麼出生、為什麼還活著, 她也不是很明白了。活著好像就是一種罪過,累人累己。怎麼做都是錯的、怎麼掙扎都是無用的, 誰都救不了她, 誰都照亮不了她,時懿也不行。

  那是一條叫命運的線。它束縛著她往前走,無論她怎麼努力, 都改變不了要沉沒的軌跡。

  她認輸了。

  如果命運註定要她沉沒,那至少,她可以放過時懿。

  十二月二十二日下午十三點,連續十幾個小時手術後,傅斯愉終於被推出了手術室。她昏迷不醒,右腿膝蓋以下全沒了。傅斯恬踉蹌地支撐起自己,從樓梯間冒頭出去遠遠地跟上手術推車,來到了重症監護室外。王梅芬餘光一掃到她,情緒就再次被點爆,朝著她衝過來,被傅建濤從背後用力地扣住了。又哭又咬又踹中,她昏過去了。

  醫生說她是體力不支、受刺激過度了。傅斯恬站在病房外,搖搖欲墜,羞愧無措。

  傅建濤心力交瘁。

  說一點都沒有遷怒傅斯恬是假的。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心裡明白,這事只是意外,怪不得傅斯恬的。他抓著頭髮,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叮囑傅斯恬:「你先回去吧。這幾天……都先不要過來了,你嬸嬸……」他嘆了口氣,一下子找不到言語,最後只能再重複一遍:「回去吧,這裡你也幫不上忙。」

  「學校有事的話,也可以先回學校。等你嬸嬸冷靜一點。」

  傅斯恬看著他,眼裡全是淚,除了不住地點頭,什麼話都說不出。

  她寧願他像嬸嬸那樣,罵她打她,她反而能更好受一點。可他都沒有。

  她無地自容,被深重的罪惡感與自我厭棄感完全吞沒。她遊魂一樣飄回老人的老房子,進門後,保姆阿姨關心了傅斯愉的情況後就告訴她,上午有一個打扮得很斯文、姓方的女人來找過她,聽說她家裡出事後,等了一會兒,留了張名片就走了。

  傅斯恬腦子鈍鈍的,反應了好幾秒,才想起來這個姓方的女人可能是誰。

  她接過保姆阿姨遞來的名片——方若樺。

  果然是她。

  她居然一點都沒有慌張,只有一種——這一天終於來了的感覺。

  哪裡都很疼,但疼到麻木了,她發現她也不是不能忍受了。只要想像著自己已經死了,這一副軀體如何,其實也不重要,也無關緊要了。

  她拿著名片,上了天台,一動不動看著名片好久,一個數字鍵一個數字鍵撥通了這串號碼。

  響鈴不過兩秒,電話就接通了,方若樺溫潤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來:「喂,你好。」

  傅斯恬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水泥牆,咬了下唇,回:「是我,阿姨,傅斯恬。」

  方若樺一點也不意外:「我知道。」

  「家裡人說阿姨你早上來找過我?」

  「是。」

  頓了兩秒,誰都沒說話,方若樺打破沉默:「我聽說你家裡出事了,我不確定這時候和你說這些合適嗎?」

  她是昨夜接到一直安插在時懿那裡暗中保護時懿的保鏢電話後,輾轉反側了整夜,一大早就趕過來興師問罪的。可聽說她妹妹出車禍了,她又動了惻隱之心,懷疑自己是否太過殘忍了。

  但出乎意料,傅斯恬回答她:「沒關係,阿姨你說吧。」

  她的聲音輕得像下一秒就要散了,方若樺準備了整夜斥責、質問的話語,一下子突然都說不出口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