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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背你。」
「時懿!」她終於繃不住語氣,含著點哭腔祈求時懿。不要再讓她說話,再讓她強調了。
時懿真的沒有再說話了。她沉默了下來,一動不動,空氣安靜地像一切都死去了一樣。
傅斯恬又不安了起來。
她吃力地抬頭去看時懿。時懿也在看她。
時懿哭了。
冷白的光線下,她眼神靜靜的,兩行淚順著她清雋的臉頰下淌,無聲無息,安靜又洶湧。
傅斯恬一瞬間覺得靈魂都在發痛。
她怎麼能讓她哭?她怎麼能讓時懿哭了。
和母親決裂回來的那一天時懿沒有哭;被學校剝奪保研資格的那一天時懿沒有哭。可是現在,她卻讓她哭了。
哭得這樣隱忍,這樣一點聲息都沒有。
傅斯恬眼裡瞬間也湧出了淚。她掙扎著想跪坐起來去抱時懿,時懿卻伸手壓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撇開頭,用另一隻手擦眼淚,低啞著聲要求:「去醫院。可以用我的醫保卡。」
她知道傅斯恬在意什麼。她也想起來傅斯恬醫保卡在哪裡了——她沒有醫保卡了。
她把保費悄悄省下來,給她買了一套過秋的秋裝。
傅斯恬哽了哽喉嚨,無法再推拒了。
她承受不住時懿的眼淚。全世界,她是最不想時懿哭的人。可是……也是她,總是弄哭她。
遇見時懿,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幸福。而時懿遇見她,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吧……
她放棄了掙扎,由著時懿扶她下床了。站直身體的一瞬間,劇痛再次傳來,有什麼直往胸口上涌。她捂著嘴,在時懿的支撐下都走不穩路,平日裡幾秒鐘就能走到的衛生間,她挪了半分鐘才挪到,痛得直不起腰,在馬桶旁,吐到蹲都蹲不住。
時懿蹲著給她靠,拍著她的背,仰著頭,頜頸線條繃得很緊,一聲不吭。
連黃色的膽汁都吐不出來了,傅斯恬筋疲力竭,靠著牆喘息,臉上濕漉一片,分不清是淚還是汗。
時懿用衣袖給她擦臉、擦嘴。而後,她背對著蹲在她的身前,說:「上來,我背你。」
傅斯恬用氣聲推辭:「不用……」
時懿重複:「上來。」說著,她反手摸著傅斯恬的手臂,回過頭凝視著她。
傅斯恬還想拒絕的,可是,她看清了時懿的眼。
時懿的眼裡沒有光了,只有寂寂的霧靄與濃得散不開的沉鬱。
傅斯恬的心再一次被撕裂。怎麼辦,要怎麼辦,她才能把那種光還給時懿啊。
時懿放柔了語氣,又說了一遍:「斯恬,上來。」眼神里是隱隱的哀求與疲憊。
傅斯恬徹底投降。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順著時懿伸出的手臂,慢慢地趴到了時懿的背上。
時懿背著她,扶著牆,很慢卻很穩地站起了身。
「會難受嗎?」時懿問她。
傅斯恬掐著指腹,在她背上騙她:「不會。」
時懿便不再說話了,背著她往房門外走。
她的脊背,是苗條女生那種瘦削單薄、不具力量感的,傅斯恬聽著她的呼吸,就知道她有多吃力。
可是一步一步,她背著她,走得很穩很穩。她背著她,走出房門,走到樓梯口,走下樓梯。不管傅斯恬怎麼掙扎,怎麼請求,她都緊緊圈著她的大腿,不肯放她下來。
四層樓的高度,時懿努力走得快且穩。
跨下最後一個台階,踩到平地上時,她感受到,有溫熱的液體,一直順著她的脖頸兒往脊背里淌。「時懿,放我下來吧。」傅斯恬又掙扎著下滑。
時懿扶著扶手喘氣,手背因為過於用力支撐,青筋隱現。「再動我要摔了。」她咽下一口腥甜,極力平常地說。
傅斯恬頃刻間僵住了。
時懿偏頭蹭了蹭她的頭,沙啞卻輕柔地哄:「我緩一會兒就好了,出去走一小段就有車了。」
傅斯恬拗不過她,只能哽咽地再次趴下。
不能放下、不能讓斯恬更痛、不能向身體屈服、不能認輸,這是時懿一路咬牙走下樓梯的決心。
她以為她可以的。
她以為自己和其他同齡人不一樣的;她以為她是意志堅定、無堅不摧的。
可是,在傅斯恬拒絕使用她的醫保卡,怕給她以後體檢造成不好的影響後;在急診室里聽見傅斯恬猶豫著才回答醫生「痛過……有幾次了」,醫生驚嘆她厲害,這種痛居然能忍後;在醫生判斷應該是膽囊結石,最好要手術切除膽囊,費用大概要兩萬,傅斯恬斷然拒絕後,她還是崩潰了。
她藉口去護理站取輸液藥品,快步跨出輸液室,忽然就撐不住,面對著牆壁,抵著牆,咬著唇,忍哭忍到喘不過氣。
她無法原諒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這麼久了,她那麼珍惜的人痛了那麼久了,她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活在怎樣自我自私的世界裡。
這種時候了,她居然還要傅斯恬因為錢的事而顧慮重重,強顏歡笑。
她怎麼能這麼沒用。
她從不承認,卻漸漸不得不承認。
時懿,沒什麼出眾的,甚至不如一般勤勞能幹的人。
離開了父母,她就什麼也不是了。
渺小、無用,不堪一擊。
第117章
作者有話要說:小可愛們,上一章有修改,後面加了一千字劇情,辛苦大家看這章前先回看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