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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慎行花了點時間,分辨其中內容。過了會兒,他記起,這似乎還是秦夫人以前會哼唱的小調。
秦子游輕輕唱:「摽有梅,其實七兮……」
楚慎行靜心聽。
秦子游眼睛閉著,靠在楚慎行肩上。他手上有酒盞,一片梅花花瓣幽幽落入盞中。
大約是神識留意到,秦子游笑了下,繼續哼著:「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楚慎行低頭看他。
他看到徒兒纖而卷的睫毛,剛喝過酒,於是嘴唇帶一點水色。秦子游還在繼續輕輕哼著,楚慎行發覺,自己竟然能看到徒兒唇中嫩紅色的舌葉。
他注視於此。
秦子游的聲音更輕、更慢了。摽有梅,其實三兮……頃筐塈之……
他身體一點點往下滑。
楚慎行察覺到,回神。
他抬手,攬上徒兒肩膀,想帶秦子游回寢殿。蘭生酒只喝了小半,以後還有機會。
思及此處,又想:今日唐遲棠來,大約滿宮人今夜都要做夢。
不過這不是壞事。自己能上登仙梯,子游當然也可以承受夢裡幻境。
青年被他攔腰抱起。
玄色衣袍垂下,梅園中,有什麼一晃而過。
楚慎行回到天子寢殿。
晚宴已經結束了,那邊也有一個「天子」在往這便來。臣子及家眷出宮,更遠的地方,有車馬喧囂。離得近了,則是李君昊在和師姐抱怨,說自己精心準備,子游竟然提前溜走。唐遲棠聽了,好笑。
這師姐弟漸漸近了。做戲要做全套,總要把玉明骨擬做的「天子」送回。李君昊是器修,手上不缺這些材料,出手大方。
但他們真到了天子宮外,楚慎行傳音入密:「不必往裡了。」
李君昊一愣,訝然:「這是?」
唐遲棠也怔住,詫異,遲疑:「是楚道友?」
兩人對視一眼,看周遭宮人目不斜視,好似完全不覺得「天子」立而不入有什麼不對。唐遲棠觀察片刻,意識到這些人恐怕已經被下過什麼暗示。她放下心來,也覺得感慨,與李君昊一同離開。
李君昊收起用過的玉明骨,恰好聽師姐說:「原來楚道友一直都在子游身邊?」
李君昊說:「師尊待我們,若有楚道友一般上心……」
唐遲棠看他,李君昊攤手,無辜:「我未說師尊不是。」
唐遲棠道:「君昊,莫多言。」
李君昊點點頭,黃裳從他袖子裡飛出來,啄一啄仙師的嘴巴,叫道:「莫多言、莫多言!」
唐遲棠看著,起先還能繃住神色。再往後,到底忍俊不禁。
如楚慎行所想,這一夜,大半來過宮宴的修士都做了「噩夢」。
唐遲棠久受其擾,反而鎮定,旁人卻很有些受不住。
楚慎行坐在窗台,一邊是月色,一邊是徒兒。他漫不經心,想:也不知子游會遇到什麼場面,好「煉心」。
又想:今日姬卓那邊波動頗大,莫非是要醒了?
城外洞窟中,茂密草木遮掩下,姬卓身體開始痙攣、抽搐。他眼睛仍然闔著,眼球卻轉來轉去,似乎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姑蘇皇宮裡,天子龍榻上,秦子游只覺得身體很沉、很沉。
他在往下墜去。
周遭有雲,有風,抬眼就是皎潔月亮。青年困惑,不知道自己遇到什麼。他似乎看到了機關金烏的影子,一晃眼,又像是有人立在劍上,居高臨下,看著自己。
因下墜,他衣袂往上飄去。秦子游想到什麼,身子一翻,面向地面。
他看到一片巍峨、迤邐的皇城。
再看自己要墜去的地方。他已經很近了,近到可以看到地上立著的兩個人。秦子游正想,這一幕有幾分眼熟,似乎自己剛剛經歷過。玄衣天子,面前是一個紅裳女郎。
接著,他頭腦一暈。腳踏上實地,他就是那個玄衣天子。秦子游睜眼,又詫異:這女郎好高……
比他要高。
看身形,寬肩窄腰,倒是不像哪家娘子,更像身姿挺拔的郎君。
秦子游正困惑,不知自己遇上什麼,眼前是何人。他想看清「女郎」面容,在記憶里翻找,杜漪總歸不是這樣。可這一抬眼,又見對方面上帶著一個紅蓋頭,身上也換做喜服。
旁邊漸有鐘鼓樂聲,有人上來,扶住秦子游。秦子游這才發覺,自己眼前場景變化。不再是方才的園子,而是太廟。他拜天地,拜祖宗,最後與身側那高於自己的「女郎」一起,被送入宮中。
秦子游入目一片紅色。旁邊有人唱,天子大婚。秦子游有些找到思路,坐在床邊,看旁邊的百子千孫帳。有人推他喝交杯酒,秦子游自不願意,但手上失了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自己舉起酒杯,與那「女郎」手臂交纏、共飲。
秦子游心下漸空。
這是何處?!
他神魂掙扎,偏偏眼前還是一片其樂融融。交杯酒後,還有其他流程。等一切結束,月上中天,宮人退出,將空間留給天子與新後。此女坐在床邊,端雅、大方。秦子游意識到,自己身體在往前,要去撩起「妻子」的蓋頭。
秦子游想要後退。
偏偏無法動作。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抬手,碰上那片紅綢。
秦子游手臂僵硬,腦海里滑過數張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