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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慎行想:我又是如何懂的呢?

  舞勺之年,心思都在修行上。和如今的子游一樣,對萬物繁衍生息的法門懵懂又無知。是等到更年長的時候,十七、或者十八歲,一日晨起,察覺不對,此後無師自通。

  楚慎行知道徒兒的困惑在何處,可若解釋,徒兒似乎不一定會懂。

  於是,楚慎行說:「子游,你可記得路鶴軒與我提起過的李鴻?」

  秦子游回答:「記得。」是劍峰的內門弟子。

  楚慎行說:「當時路鶴軒那樣覺得,是因為李鴻雖是築基弟子,可亦能使出有金丹威力的『順風掃葉』——修為雖重要,卻不是全部。」

  「哦,」秦子游恍然,「所以師尊,你雖是金丹修為,但也能使出元嬰威力的一擊?」

  楚慎行回答:「然也。」

  這是真相的一部分。

  至於剩下那部分,還是等子游大些,再告予他。總歸在那之前,子游總是他的徒弟,不會因一知半解,而被哪個妖獸欺負了去。

  秦子游:「那劍?」

  楚慎行簡單回答:「我不愛用了。」

  第42章 唐遲棠

  這晚風清月明。

  楚慎行尋了個湖間小島。說是「島」,不過三丈見方, 四周都是水。水下有游魚, 水上有蒹葭。

  蒹葭稠稠, 島心竄起一捧靈火。

  楚慎行盤腿坐下,一手放在膝頭, 另一隻手在空中捏訣,調整火溫。

  等覺得差不多了,方將蟒肉放上。

  蟒肉被烤出油, 油順著飽滿的肉紋下滑, 在火中滋滋作響, 空中飄起一股濃郁而純粹的肉香。

  秦子游坐在一邊,想到什麼, 先把背挺直, 而後咽口水。

  少年推測:師尊用靈火燒這蟒肉,大約是不想讓靈寶沾上俗物的意思?

  可緊接著, 楚慎行的行為,又推翻了秦子游的認知。

  年長的仙師從袖中取出些在楚國山內採到的調味品,看火候差不多了, 便將那些曬好、碾碎的粉末撒在蟒肉上。

  香氣更甚,秦子游肚子不爭氣地「咕嚕」一聲,楚慎行聽得發笑,說:「子游, 原來你這樣餓?為何不告予我。」

  秦子游正看得發懵, 恍惚回答:「尚可。」

  少年整理一下思緒, 問:「師尊,你既用了這些凡草調味,為何又要升靈火來烤?」

  楚慎行被問住。

  原先雪白的蟒肉被烤成六面焦黃,在火上緩緩翻轉,讓每一寸都被燒到恰好。興許是環境太輕鬆,不知不覺間,楚慎行放在膝頭的手抬了起來,虎口卡在自己下巴上,盯著將要烤好的肉塊,覺得方才是否切得太小,只夠子游吃……不不不,他是特意切這樣小,先前想好了,蟒肉都給子游。

  楚仙師心中哀悼,想:我的確是個好師尊了。

  他說:「子游,有些事,不必知道那麼明白。」

  單聽這句話,像是在講什麼大道理。

  秦子游看他坐姿,又看火光輝輝中,師尊似乎帶了點薄紅的面孔。他冷靜指出:「師尊,你只是方才沒有細想,何必說得這樣深奧。」

  少年把另一句話壓下去,藏在心底。

  ——師尊,你這坐姿……怎麼和先前總要糾正我的姿勢一樣啊?

  楚慎行不知少年在想什麼。他聽了秦子游的話,就笑,承認:「好,是這樣。」

  秦子游看他,片刻後,也跟著彎起唇角。

  等蟒肉烤好,少年大快朵頤。楚慎行看他須臾,忽而有感,低低哼起一曲小調。

  他唱:「……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秦子游手捧蟒肉,嘴巴塞得鼓鼓囊囊,丹田發熱,靈氣在經脈內竄來竄去。

  少年仔細感受,覺得經脈遭受這樣一番衝撞,似乎有少許擴寬。這種感覺細微、難以言明,近乎錯覺。秦子游正待將神識沉於經脈細查,便聽到旁邊的輕輕歌聲。

  秦子游手一頓。

  他咽下嘴裡的蟒肉。四周空寂,湖光水色。風吹蒹葭,「沙沙」作響。

  他不由自主地出聲,接:「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少年記起郢都,望月樓中,自己與師尊伴著興昌的笛音合歌。

  他唱,楚慎行便看來。俊朗的男人微微笑了下,兩人視線纏繞在一起。

  秦子游心神恍惚,因這歌,又記起已經不在多年的娘親。

  在楚慎行的視線里,少年沉默。

  娘已經離開許多年,此刻想起,秦子游不至於難過。他只是懷念,想到娘身上溫和的皂莢香氣,又有顛沛歲月里娘拾起樹枝、教自己習字的場景。

  同時,秦子游同樣記起那個自己此前模糊想到的問題:楚仙師也會思鄉嗎?

  師尊從吳國來,那吳國就是他的「鄉」。只是吳有九郡,二十七府,上百縣,這麼想來,世間廣闊,也不知何處才是師尊故里。

  他正靜思。

  忽聽一聲鳥鳴。

  鳥鳴入耳,秦子游莫名覺得熟悉。接著,一陣狂風颳起,青藤瘋長,將秦子游拉扯到一邊。

  一切發生得太快,秦子游剛剛回憶到,「這似乎是下午行路時聽到過的鳥叫」——他便看到華美如綢的青綠色尾羽,從自己面前掃過。

  他低頭,覺得哪裡不對。

  秦子游:「……」我的肉呢!肉呢!

  啖了一半,之後與師尊一起唱歌,所以只拿在手上、沒有繼續吃的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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