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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儀恆神色未變,心裡倒像是晴空掉下霹靂一個、劈倒了一個牌坊。她知道這樣的時候,那些早些年去了延安的人窮狼惡虎之氣自然要趁機出來釋放;何況是爭天下的時候,怎麼會手軟?人都是踩著別人的骨頭往上走的,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亘古不變,殘酷的政治世界更是如此。何況以她所知,的確有很多人發揮了比她更大的作用,打入了更深的地方。間諜有的時候也許比她這個反間諜更有用,也更容易爬上去吧。她只是沒想到有人這麼快就想踩她了。恍惚間,她那高速運轉的腦子開始有點後悔當初主動提出“偽叛變”的計謀了,雖然當時看來是個好主意。

  “組織上對你的成績是肯定的,這一點你要放心。”來人見她神色有異,心想這號人要是真叛變了也是了不得,只好補充,但補充了一句就覺得自己言不由衷,“不過,”喝了一口茶,“說句不該說的話,德國法西斯的那一套雖然我們是不認同的,但像你這樣的,和那位王小姐,以後是斷然不為所容的。”

  “這,算是誰的意思?”“不是誰的意思,是事實。你也很清楚的,何必問呢?”

  也是,她自己很清楚的。

  兩人許久不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話題過於沉重,抑或是觸及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還是兩人真的在默默諦聽地獄裡真正有罪之人的哭號。最後還是傅儀恆開口和他討論起工作來,似乎工作反而要輕鬆一些,“過陣子只怕還要你去看房子咧!”“哦?”“雖說主要是在南京,但在上海總還是有一大堆事情要干,老董要過來嘛。”傅儀恆只是應著,想想那個時候只怕自己依舊不適合在那樣的場合拋頭露面。

  事情說完,該走了,來人起身,戴上帽子,準備走的時,忽然停下道:“人間自有真情在,真情都是感人的。可是有時候只能二選一吧。”說完,也不等回答,走了。傅儀恆目送他的身影離開,也沒多留,她還要去醫院照顧王嬋月。

  王嬋月依舊住院。並非她想,只是她也不能住酒店,家裡也沒她的地兒,亂糟糟的,再影響她這個病人怎麼辦?不給家裡添麻煩,她也就乖乖住院。這一路上她認真觀察自己的傷勢,得出的結論是,恢復情況不佳,還得接著熬。

  傅儀恆說中午有些事,就出去了。她也不多問,只是耐心等她歸來。王霽月有天跟她說,讓她趁著養傷期間好好休養,以後才有機會去檳城看望父親。父親她是無論如何要去看的,母親的靈前她無論如何要去磕頭,可,去檳城,她怎麼去?養好傷只是個時間問題,路途辛苦和天氣悶熱也只是個忍耐的問題,她就怕她這一走,傅儀恆就會從她生命里悄然消失。

  這依舊是沒有道理的擔心,可她就是害怕。從太原離開的那一次似乎成為了終生陰影,她覺得自己肯定經不起第二次打擊。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角色變成這麼一個深閨怨婦了呢?

  她此刻艱難的自己站起來,小心翼翼走到窗邊看來來往往的人群,有些絕望的意識到—也許從她愛上傅儀恆的那一天就開始了吧。

  外面春雨將至桃花快開,物價飛漲民不聊生,仿佛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與這個世界的聯繫也就是傅儀恆一個人。她想傅儀恆從此真的能隨自己天涯海角去,她害怕留下來總會發生自己不可控的事情,她真的想和傅儀恆一起去看看這個世界,哪怕這個世界已經千瘡百孔。她想問傅儀恆,我們一起去美國好不好?等歐洲穩定些了,我們再一起去歐洲好不好?退一步,我們一起去檳城好不好?讓我這個不孝女告訴我母親,我違背倫常的找了你這麼一個女子來作為的終生依靠,除了你我誰也不嫁。

  即便我真的不能嫁給你,我也非你不嫁。

  等待傅儀恆的時間總是漫長,甚至帶有幾分自己嚇唬自己的意味。幸好傅儀恆總是會來的,她不曾失約。於是有的時候,王嬋月也會懦弱的希望自己不要傷愈,好像傷愈之後傅儀恆就不會對她這樣好了。她把這樣的想法告訴傅儀恆,傅儀恆哈哈笑著撲到她身上吻她,吻得對方臉紅心跳之後道:“不論你怎麼想,傷畢竟是實實在在在好起來呀,時間是不會停下的。”

  這話她聽了無數遍,她覺得好殘忍。

  然而春暖花開的季節里,她還是好了起來。好幾次在夢裡夢見去世的母親,跟她說快點來看看她。雖然是很不吉利的夢,但於情於理她都該去,畢竟不論她要爭什麼,她都需要健康,即便恢復速度緩慢證明她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她還是要努力,就像之前工作救人時那麼努力。國府還都南京沒多久之後,她就正式出院了。那個時候她當然料想不到,或者說無人料想得到,有人在還都的興奮勁兒之外—大概沖昏了頭腦,或者真是本來就不咋聰明—做了一個錯誤決定,就決定了山河故國的歸屬,以及億萬人的命運{70}。

  家裡為了慶祝她出院,遂想出去吃頓西餐—對此趙媽非常不滿,只恨郭氏夫婦留在重慶不曾跟來,不能一同幫腔—但到了最後,只有王霽月帶著妹妹和姜希婕一起去,別人沒時間的沒時間,沒胃口的沒胃口,堅持留守趙媽那裡的留守趙媽。姜王二人倒也無所謂,她們也想乘機和王嬋月說點什麼,即便看起來像審訊,但傅儀恆又不來,到底不是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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